套路,都是套路。
就跟她在家繡嫁妝一樣。大家都幫她繡好了,她最後紮兩針,這就算是她“親手”繡的了。她隻是沒想到到了陸家就連新娘子下廚也是這樣的。
但想想,也能想明白。
陸家的底蘊和排場,實不是溫家能比的。單說這廚房,光是掌勺娘子就好幾個,還有刀工、燒火丫頭等等,分工明晰具體。根本不像溫家那樣,偶爾還需要溫氏婆媳親自下廚。
新娘三日下廚,在這樣的家庭已經純粹成為了儀式而已,走個過場,象征性的表示一下就可以了。
哎,還真是得慢慢適應呢,跟家裡太不一樣了。
溫蕙真的是在廚娘們吃飯的廳裡坐著喝茶,等幾道菜都燒好,全灶娘子出來請她查驗。溫蕙打眼一看,那色澤模樣和香氣,可比她自己親做的強太多了。
嘗著又的確是該有的味道。
溫蕙想起來之前劉富家的提過一嘴,說與陸家人交涉這個事的時候,灶房娘子問得特彆多特彆細,差不多稱得上是學菜譜了。原來那時候人家就在準備了。
溫蕙由衷稱讚道:“比我做得好呢。”
全灶婆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頓飯開在了花廳裡。菜奉到花廳的時候,陸正夫妻已經衣冠端正在等這一餐了。陸睿亦在座。
還有小東房的七叔七嬸、老二房的一對伯父伯母,及陸睿舅家的兩位舅舅舅母,都作陪。成親前喬媽媽便在客棧給溫蕙捋過這次來觀禮的親戚了,溫蕙知道這都是親戚裡比較親近的。
隻唯獨不見陸老夫人。
陸夫人微微一笑,道:“老太太頭風犯了,在歇著。”
溫蕙知道這一句是解釋給她的。她垂下頭,道:“願祖母身體康健,壽比南山。”
陸正點著頭,捋須微笑。
待開席,男女分作兩席,溫蕙在女眷席上侍奉婆母。菜上了,眾人嘗了嘗,自然無有不誇的。偏一位虞家舅母笑道:“魯菜真是口重,不太吃得慣呢。”
溫蕙頓了頓。這位舅母笑得十分溫柔祥和,要不去聽她說的話,還以為她是誇她呢,真讓溫蕙有了一瞬的迷惑。
另一位虞家舅母嗔道:“全家就你吃得淡,卻怪魯菜口重。”
新婦下廚這場合,隻要不是特彆計較苛刻的,哪怕新媳婦出了點紕漏,大多數人也就寬容過去了。但開口說這種話的,必然是有點什麼。
溫蕙這回聽明白了。前一位對她不知道為什麼不甚滿意,後一位好心為她解圍。
溫蕙對後一位舅母心存感激,隻十分不明白前一位舅母為什麼對她有意見。要說一般誰會對新嫁娘有意見,通常都該是婆婆。
她猶豫了一下,覺得應該說點什麼話圓圓場,隻還沒開口,陸夫人先開口了。
“我吃著還挺好,換換口味,也怪新鮮的。想來你就是隻能吃餘杭菜。”陸夫人笑道,“所以啊,這注定了是我的媳婦啊。”
當家夫人、新嫁娘的親婆婆都這樣說了,陪客要再說什麼,就太沒眼色了。那舅母帕子在唇邊一撚,笑得雲淡風輕的。
陸夫人也帕子沾沾唇角,對溫蕙道:“好了,你也坐下吧。叫她們來。”
溫蕙心裡一暖,福了福身,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丫鬟們上前,替代了她剛才的位置。
婆母對兒媳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便是那位心裡對溫蕙有意見的舅母,也不是真沒眼色的。原以為自己這姑姐也該是對這軍戶姑娘不滿意的,沒想到她會這樣護著。再說下去就是自討沒趣了,隻能麵上帶笑,心裡怏怏不樂。故意跳過那幾道新娘做的魯菜,單隻挑著餘杭菜吃。
菜都是全灶娘子親自掌勺,甚至其實在用油、用鹽上,已經根據自家的口味調整過了,自然不會出什麼問題。
溫蕙原想著待用完飯,便跟陸睿去他的棲梧山房去認認他的人呢。她連打賞的銀錁子都讓銀線帶好了。隻誰知,用完飯陸夫人並不放她走。女眷們移步到花廳的內室裡,說話喝茶。
女人們主要同陸夫人說話,間或也會帶上溫蕙兩句。隻還是那位舅母,問:“平時都讀些什麼書呢?”
溫蕙放緩語速,恭敬回答:“最近讀的是《亭翁遊記》、《餘杭古誌》和《醒世言之嶽九娘》。”
這三本都是去年陸睿給她送去的書。她也的確都認真讀了,遊記還讀了好幾遍呢。她以前在家隻摸得到哥哥們買的遊俠兒演義,並不知道原來這些個遊記竟十分怡情養性,開拓眼界,一看便喜歡上了。
至於《醒世言之嶽九娘》,雖則她對整個故事表達的“生個兒子中狀元便苦儘甘來”始終耿耿,但那筆者實在很會寫,至少中間的過程跌宕起伏,揪著人心起起落落地十分精彩呢。
最重要是她嫂子點評過一句:陸嘉言是個有分寸的人,給她的書,都是適合閨中女子讀的。
萬幸沒再回答什麼三百千了。可見不是個傻的,教一教,點一點,她也眼明心亮。
陸夫人放下心來,又撚著帕子在鼻端沾了沾,趁勢擋住了翹起的嘴角。
這媳婦,之前對她整體遠觀,隻覺得條條道道地都達不到她的要求和標準。哪知道等會喘氣的活人真到了身邊才發現……
還怪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