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妯娌們知道了,都誇:“看你這兒媳,多麼賢惠大度啊。”
陸夫人如今給陸正提通房置妾室行雲流水一般,哪有什麼不開心的模樣。
還得了賢惠的好名聲。
便輪到陸老夫人不開心。又無處說,總不能說兒媳賢惠大度是不對的。
但總是哪哪都不得勁。
過完年,璠璠卷著許多的見麵禮,十分富足地回了江州。
陸夫人把新得的丫頭也送去了陸正的書房,讓餘杭的丫頭跟餘杭的丫頭掐架去。
陸正的書房實是個溫柔鄉,丫頭們不管私底下怎麼掐,對陸正是個個溫柔,紅袖添香。
今年是陸正在江州任上的第六年了,江州官場一片和睦,他跟上官的關係都不錯,到年底考評弄個甲等肯定是沒問題的。
隻是也該挪挪位子了。
陸正在江州的任期裡考評一直不錯,又參與了修堤壩,算是一件功績。
過完年他就開始籌謀了,做出了預算,要派得力的幕僚去京城吏部打點,準備著下一年換個更好的地方,或者升一級。
履曆好看,關係跑到位,銀子使足了,應該問題不大。
妻子賢惠,兒子用功,丫頭們嬌媚,仕途也算平順。
陸正在溫柔鄉裡哼著小曲。
人生沒什麼不滿意,就差一個孫子了。
隻希望兒媳婦要爭氣。
元興三年五月裡,陸家的幕僚和管事便帶著重禮往京城去為陸正來年的調動跑動了。
而此時京城裡,正出了一樁事。
元興元年,襄王登基,趙王上了賀表。元興二年初,他上表賀新年,並跟新君伸手要兵甲補給。
這個弟弟比西山關著的那個懂事得多了,先期幫他削弱了代王的兵力,後期更主動退出了奪嫡。元興帝看他還比較順眼,且他新登基,正要作一副明君模樣。北疆軍兵甲陳舊,也的確該換了。北疆防著胡虜,可不比內地衛軍隻是屯田,兵部核實並做好預算,戶部便批了。
恰逢新立了儲君,元興帝琢磨著也得給太子點成績讓他鍍鍍金,好看些,便把這個事交給他督辦了。
因涉及趙王和北疆,趙烺和霍決有誌一同地沒在這個事上使壞。
他們真是想多了。
這等事,何須他們出手。
太子第一次辦這麼大的事,原也想辦得漂亮些,作出成績壓一壓弟弟們。隻他有這麼大筆的銀錢過手,怎麼能不動心。太子也需要吃喝拉撒,美人珠玉香車寶馬門客幕僚,哪個不是吃錢的。
何況在許多依附他的人中,更有精通此道者。手把手教太子怎麼做虛賬,怎麼吃回扣,怎麼以次充好。
令太子大開了眼界,才知道原來官場上有這許多生錢的法子。
隻太子覺得自己拿錢拿得有度,不會影響大事。他到底過去在湖廣過閒散富貴日子過得多了,對官場認知還不夠深。
最上麵的人都伸手了,下麵的人哪可能清廉自守?一層層的手伸出,一層層刮油水。
終於元興三年,趙王拿到這批軍甲後,上的不是謝表,簡直就是罵表,把京城上上下下罵了個狗血淋頭。
元興帝叫這個能打善戰的弟弟罵得灰頭土臉。感覺吐沫星子都蹦出了紙麵,啐到自己臉上來了。
本來是個叫太子露臉的事,不想辦成了一個丟臉的事,元興帝惱火極了。他把太子叫到跟前大罵了一通。
太子雖也認錯了,卻道:“趙王手握重兵,萬一有了異心,帶兵打到京城可怎麼辦。京軍三大營雖精銳,可北疆軍……您自己也看到過了。真要給他厲兵秣馬嗎?”
北疆軍追著山西衛軍打了三個月,愣是把山西衛軍都逼出了些樣子,湖廣衛軍險些敗了。元興帝還記憶深刻。
他聞言不禁猶豫了。
齊王趙烺得知了元興帝的猶疑顧慮,卻專門去對元興帝說:“趙王叔要有那個心,根本就不會北歸。不,他早該帶著大軍直接南下,先奪取京城,坐了大位,哪怕北疆失些領土呢,先坐了大位再整頓邊軍、衛軍北伐,奪回來就是。以北疆軍的驍勇,完全可以做得到。”
“皇祖父對諸王苛刻猜疑,都不曾對趙王叔猜疑過,便因趙王叔是天定的將星。”
“父皇才是帝星,將星帝星,原該交映生輝,在史冊上留一曲佳話的。”
“趙王叔當初走的時候,讓兒臣轉告給父皇的話,父皇可還記得?”
“趙王叔說,至高位者,必須明白這一點。趙王叔對父皇滿心期待,父皇也請彆辜負了趙王叔的一片心。”
“父皇!”
元興帝撫摸金座的扶手許久,歎道:“趙王弟說得對,坐在這個位子上,不能蠅營狗苟。唉……”
最後這一聲歎,歎的是長子身為一國儲君,卻沒有至高位者的眼界。
這個事必須給趙王一個交代。內閣也十分惱火,因北疆實是國門,北疆若失守,胡虜能直接打到京城牆下來。從前京城就因為這個,曾經差點遷都。
隻這個事,該給誰來辦?
若在景順朝,欽定的案子,毫無疑問就都給牛貴來辦了。
元興帝卻猶豫了。
他是極喜歡牛貴的,但內心深處,也始終存在著一分對牛貴的畏懼。他得了牛貴這柄刀,有一種獲得了父親的力量的成就感,但同時也知道,這柄刀太鋒利了,不好駕馭。
牛貴能把一個案子辦成多大的滔天大案,大家都是知道的。他隻怕這個事交給牛貴來辦,最後會無法收場,傷及太子。
元興帝猶豫許久,最終給了趙烺一道手諭。
“你來辦這個案子,你素來機敏會辦事,記得要辦得漂亮些,給你趙王叔一個交代。”他諄諄叮囑,“但把你大哥擇出來。老四,你把這事辦好了,你大哥自會感激你。以後爹不在了,你日子好過。”
趙烺心情非常複雜。
跟景順帝比起來,元興帝真的是個好爹了。他還是希望兒子們都能和和睦睦,都能善終的。
隻大家都走到這一步了,金座就在眼前,誰能放棄得了呢?
他帶著複雜的心情回到齊王府,把手諭給了霍決:“我們辦得漂亮些,給趙王叔一個交代。”
手諭裱著明黃色的祥雲紋綾錦,因是下給親王的旨意,用的是玉軸。每一處精致的細節,都代表著權力。
霍決將手諭卷起來,握在手中,抬起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