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元興帝對趙烺非常滿意,覺得他很能乾,便道:“這個事,也你去辦吧。”
趙烺籠起手來不客氣地拒絕了自己的親爹:“才不乾。我一個閒散王爺,這麼結仇的事,您找牛都督去。”
元興帝:“……好吧。”
元興三年八月,北疆軍備案落定,五品以上涉案者二十餘人,以下百餘人。這是元興帝登基以來,第一次對朝臣開刀,第一次讓百官見到他彌勒佛般的笑容下的狠厲。
太子雖然被擇了出來,但他吞下去的錢如數吐了出來。畢竟北疆的軍甲還要重新打造,沒錢不行。
這一次,元興帝把督造的差事交給了齊王趙烺。
元興帝將牛貴喚了去,給他看了趙烺遞交上來的東西:“你看看吧,朕要氣死了。國之肱骨啊!”
牛貴展開看了看,毫不稀奇,那幫子讀書人,從來都是這樣的。他隻抬眼問:“陛下想怎麼辦?”
元興帝道:“你看著辦。”
牛貴點了點頭。
但他沒有立刻離開禁中,他去了老內侍住的小院裡。
“找哥哥討杯茶喝。”他道。
老內侍親手泡了茶。牛貴啜了一口,讚道:“哥哥這沏茶的手藝,無人能比。”
老內侍道:“歲數大了,鼻子舌頭都不靈了,沏得沒有以前香了。”
牛貴喝了茶,從懷裡掏出那折子遞過去:“陛下讓我辦這個。”
老內侍展開看了看,歎道:“你又要辦大事了。”
牛貴道:“北疆的事沒給我辦,我還以為自己要不得善終了。今天又把這個給了我。”
牛貴和景順帝有時候話都不必說,一個眼神便能領悟帝王心思。可到了元興帝這裡,半路君臣,猶如二婚夫妻,兩人都有許多互相的試探和磨合。
元興帝的反複,牛貴想知道原因。他直接來找肯定知道原因的人。
老內侍道:“沒那麼複雜,他就是怕你。”
牛貴:“?”
老內侍道:“你的凶名我們在湖廣聽了,也是沒有人不怕的。”
牛貴籠起手:“……好吧。”
“我在湖廣,是聽著你的名聲一天天大起來的,一晃眼,這麼多年過去了。”老內侍道,“我原想著,你肯定早不記得我了。不想你一眼能認出我。”
牛貴道:“我記性很好。”
當年同一撥入宮,牛貴是個半大小子,老內侍是個清秀少年,比他身高高一截。
他們都是從最底層的雜役開始做起的。個子矮的常受個子高的照顧。
後來有一天,皇帝想看看樹上的鳥窩裡有幾個蛋。那個窩搭在了很細的樹杈上,一看就是無法承受成年人的體重,摔下來必死。
四肢頎長身體消瘦的半大小子身手靈敏地爬上去把鳥窩摘了下來。
皇帝喜歡他靈巧,把他送去學武。
清秀少年做事細致會照顧人,被看中送到皇子身邊貼身伺候。
後來皇子就封長沙,他們自此分彆。再見麵,一輩子過去了大半,頭發都已經花白了。
“當年分彆時,說起未來。我說想飛黃騰達。”牛貴回憶道,“哥哥說,想得善終。”
而現在,牛貴也想得善終。他羨慕老內侍:“哥哥是必能善終的,我還不一定。”
老內侍摩挲著茶盞,緩緩道:“你不要拿對先帝的態度對他,他和先帝不一樣的,他……”
老內侍想了一下,也沒法用“好人”這個詞來描述元興帝,因在他們的世界裡,哪有什麼人什麼事可以簡單地用好或者壞來描述的?
他隻能道:“他對身邊的人頗寬容,一時犯了錯,他也是能原諒的。他對自己的孩子,實是個很好的父親,隻孩子太多了,便顯不出來。他和他的孩子,大多是這樣的人,隻有景郡王暴戾些,和代王一樣,像先帝。”
“他並沒有不信任你,他其實極喜歡你的。”老內侍道,“你已經成了一個象征,他們這樣的人,都想獲得你的效忠。”
“隻北疆一案,涉及太子,他怕你出手太重,才沒給你。他隻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你彆踩他這條線,就可以了。”
牛貴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站起來行禮:“多謝老哥哥。”
臨行前,老內侍喊住他,道:“哥哥托大說一句,他若長壽,你也能善終。”
牛貴凝眸片刻,點了點頭。
元興三年八月,北疆案該判的判了,該殺的殺了。大家都以為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都鬆了一口氣。
孰料,監察院錦衣番子傾巢而出,直撲首輔陳閣老府邸。
“監察院辦事!開門!!!”
“監察院辦事!開門!!!”
“監察院辦事!開門!!!”
牛貴為錦衣眾簇擁著,心裡卻想著霍決。
若隻是攀咬,如何咬得出來這樣的大人物?這是通過什麼樣的蛛絲馬跡,又用了什麼酷烈手段,才審出了大人物的名號。
小永平這辦事的手腕,頗有他年輕時的風采。
首輔府的大門打開,陳閣老走出來,臉色有些發白,還算鎮靜地道:“牛貴,何事兵圍本官府邸?”
牛貴抬起手,展開手中諭旨,告訴他:“監察院奉陛下旨意,緝查景順五十年陳其中侵占四大倉儲糧及國庫庫銀之事。”
陳閣老怒斥:“無稽之談,無稽之談!”隻那眼中的恐懼泄露了出來,不免色厲內荏。
番子們湧上去,陳閣老揮動雙臂掙紮:“放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
牛貴抬頭望著首輔家的大門,紅色的燈籠簇新華麗,顯然常換。
當然知道你是誰。你們都是景順朝的舊人。
但現在已經是元興三年,新帝登基已經三年了。你們這些舊人戀棧權力,不肯自己求去。
可沒聽過一朝天子一朝臣嗎?是時候,該給新帝的人騰騰地方了。
小永平摸出了這些,雖沒有自己動手,卻讓齊王呈給了皇帝。
這正正是皇帝想要的。
亦是齊王想要的。
也是永平你,想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