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陸睿相識的一些舉子在年節前後陸續抵達了京城。這幾日適逢過年, 大家都在異鄉,聚會飲宴便頗多。常常是中午一場,晚上再一場。
又大家各有交際, 彼此引薦,不斷地結交新的朋友。作一二交談,何人投契, 何人話不投機,便心中有數了。
初四這一日, 酒樓中宴散了。與宴諸人投契者三三兩兩, 說說笑笑,把臂同出。
陸睿容貌才學都佼佼,走到哪裡, 都有人願意結交他。
正與人下了樓梯, 往外走,一時不察,叫人迎麵撞了肩頭。
陸睿隻覺一股大力將他向後帶, 下意識地捉住了同伴的手臂。
於此同時,撞他的那人也捉住了他的手臂, 將他穩穩地拽住了,使他沒有倒下去。
那人道:“抱歉。”
陸睿抓住他手臂站穩, 蹙了蹙眉,道:“無事。”
說完,才看到, 那人手臂伸出,鬥篷撩開, 露出了裡麵黑底金線的衣料, 龍爪有四趾。
抬眸, 被攝入一雙幾沒有感情的眸子。
那眸光叫人心頭微凜。
隨後才看到了那深暗的唇色。
但那人眸光隻在陸睿麵孔上停了一息,便放開他手臂,與他擦肩過去。
他身後還有數名隨從,皆都裹著黑色鬥篷,氣勢壓人,緊隨其後。
舉子們都不由自主地向兩側避讓開。有喝了酒反應慢一些的外地舉子避讓不及,身邊的人也趕緊拉一把,拽過來。
樓梯上的客人亦紛紛避讓,一行黑色鬥篷的人如入無人之地一般登上繁華酒樓的二層。
陸睿轉了轉手臂,拉了拉衣襟,扭頭看去。
那男人已經登上二樓回廊,走動間,亦轉頭向下望過來。
在看他,陸睿想。
但那人又收回了視線,消失在二樓的回廊上。
大堂裡莫名的安靜才結束了,每個人好像都籲了一口氣。人們又重新活過來似的,該上樓的上樓,該下樓的下樓。
剛來被人拽了一把的舉子忍不住問:“什麼人啊,這麼大架子?”
“噓!”有個京城本地的舉子低聲道,“噤聲,那是監察院的人。”
外地舉子立刻便噤聲了。
陸睿頓了頓,問:“那個人,可是監察院都督霍決?”
舉子們嘩然,又忙壓低聲音:“嘉言怎知道?”
陸睿道:“我看到他穿著蟒袍。”
若是監察院穿蟒袍的,那必是霍決無疑了。
想不到竟能看到他本人。眾人神情不一,有好奇,有興奮,有畏懼,有嫌棄。
閹人,從來在曆史上都是站在讀書人的對立麵上的,本朝也不例外。何況是這種權閹。
隻權勢之下,誰也不敢高聲。眾舉子低聲談論著,走出了酒樓。
陸睿回到自己的宅子裡,對平舟道:“家裡有沒有活血化瘀的藥酒?”
平舟詫異:“公子用?”
陸睿擼起袖子,手臂上淤痕清晰,是人的手印。
霍決站在酒樓雅間的窗戶旁,冷冷看著陸睿上了馬車。
陸睿陸嘉言,月牙兒的夫君。
他知道這個名字已經很久了。曾經,聽到月牙兒與夫君恩愛相諧,心酸中,也曾欣慰過。
他亦知道陸嘉言今年春闈要下場,人已經在京城。但在月牙兒被送到他身邊之前,他並未想過來看他。
終究還是……想遠遠的。
隻天意不可違。
到底,他還是得來看看這個娶了他未婚妻的男人。
浙江解元。
一省解元是一個什麼概念?人中菁英。
浙江解元又是什麼概念?
為平衡南北差距,大周的科舉分了南北榜,南方北方分彆錄取。便是因為南方文風鼎盛,北方根本不敵。
如浙江、江蘇這些地方,彆說解元了,往後捋,二十來名的位置,吊打北方諸省的解元。
更不要說,陸嘉言本人生得這樣一副模樣。
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原來陸睿陸嘉言,如此雋秀風華。
小安向他彙報,從來隻說他們夫妻恩愛。可如今再想,夫妻恩愛自然有原因的。
得夫君如此,相貌才華家世,月牙兒自然愛他。
陸嘉言相貌才華家世如此,多年來竟都不納妾,月牙兒怎能不愛他!
霍決那一下,便沒有控製好力道。
霍決站在窗邊,垂眸。
陸嘉言給月牙兒的,都是霍決給不了的。
把月牙兒留在身邊,他……又能給她些什麼呢?
一連兩日,霍決都沒有再出現。
初五這日,卻來了一個又胖又壯的人,帶來一堆常見的不常見的玩意來給溫蕙打發時間。他來了就與溫蕙寒暄:“溫姑娘,一彆多年,你氣色不錯。”
溫蕙根本不認識這個人,隻能道:“足下是?”
那人長了一張憨厚的老實人麵孔,笑道:“姑娘不記得我了。”
“當年,姑娘小小年紀,跑到長沙尋我哥哥。當時,我和小安就在哥哥旁邊。你打爛了店家的桌椅,還是小安拿了錢幫你賠的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