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決浸在白玉池裡,婢女們為他洗頭發。
霍決閉著眼睛,忽然問:“蕉葉呢?”
婢女們的手都抖了抖,戰戰兢兢地回答:“在她自己的房中,要喚她來嗎?”
霍都督卻沉默不回答。
許久,他吐出一口氣,道:“……不用。叫她好好待在院子裡,彆出來亂跑。”
婢女們應道:“是”。
初七,霍決沒出現。
康順來回答了昨日裡溫蕙問霍決的問題。
“天寒地凍,有些河道有冰,可能走的慢些。”他道,“信鴿飛得快,小安到了那邊,確認了情況,就會傳信回來。你彆著急,也就過了燈節吧。”
溫蕙道:“多謝。”
康順看著高高壯壯的,卻是個嘴巴十分碎的人。
“主要是趙家。”他道,“趙家不知道是怎麼威脅了你夫家,這事得查清楚。要不然,就算把你送回去,他們下次又把你送了彆人怎麼辦?”
“你是內院婦道人家,不曉得人壞起來能有多壞。”
“便是將你送回去,有人知道你曾經是我哥哥的未婚妻,說不定便為了這一口,也要嘗一嘗。”
這話裡含義,已經十分醃臢了。
若是從前,溫蕙聽得這種話,必要怒的。
隻如今,她那兩榜進士出身的公公親自將她獻了出來,這世上還有什麼醃臢的事不可能發生呢?
康順的話刺耳,卻是個大實話。
陸正有把柄捏在趙勝時手裡這件事若不解決,談什麼回去不回去。
隻這個事,又怎麼個解決法?
溫蕙嘴唇動動,終是什麼都沒說。
隻能熬著,熬著等著安小哥的消息,先看看開封那邊什麼情況,公公婆婆什麼態度。
到底……還能不能回家。
康順不動聲色的離開,回去與霍決說:“她肯定是知道的,就不肯說。想來也是知道事情大,不敢說。”
為了這個事,連兒媳都送出來了,必是性命攸關的事了。
所以雖休著年節,霍決還是把吏部的官員從家裡薅到了衙門,翻查了順德府知府趙勝時的履曆。
這履曆一查,心中便有數。
趙勝時和陸正同在江州為官過,正是江州堤壩案的案發時期。
這樣大的案子,最後頂罪的是一個同知,牽連的是下麵一串隻能拿些小錢的胥吏。真正當時江州上層官員,能脫身的都脫身了。
這個案子辦得讓淳寧帝滿意的地方,一是證明了江州堤壩是**,不是天降責罰;二是牛貴全數追回了被貪瀆的銀兩,還有一些抄家的罰沒。
結案算是結得乾淨漂亮,且嘁哩喀喳地,極有效率,及時地壓下了一些對淳寧帝不利的流言蜚語。
他們也是辦案辦得老道的,一看便明白這案子的貓膩所在。牛貴為皇帝追回了許多銀兩,但進他自己腰包的,肯定倍數於此。
這便是給皇帝辦事的精髓所在——不在於是否真的公正合理,在於是否合了皇帝的心意。
霍決早早就明白了這一點,一直踐行。
“消息都給小安了。”康順咧嘴道,“該怎麼辦,小安心裡有數。他人最鬼了。”
霍決的手指在案幾上叩了叩。
“他辦事,我放心。”
小安的確是坐船南下,他坐了快船。
隻是水道的確是有些地方有冰,阻了速度。小安一看不行,乾脆棄船登岸,改行陸路。
天寒地凍的,小安不坐溫暖舒服的馬車,一路快馬疾馳。裹著黑色鬥篷的隊伍行出了三百裡奔襲的速度。
小安給皇帝辦事都沒這麼拚命過。
沿路經過的驛站、城池,見到的人都縮起脖子,惶惶:“大過年的,監察院這是又要弄死誰?”
真到了開封城外,又改了衣裝,悄悄進城,悄悄進了監察院開封府司事處。
小安坐在上位,因多日疾馳,大腿的皮都磨破了,襠下也疼。
這些疼痛辛苦呢,他自然都記在了陸正和趙家的頭上,嘶嘶抽氣,咬牙笑道:“都休年節呢吧?去,給我把陸正陸大人悄悄請過來!”
又道:“動靜小點,彆叫人知道了。”
當監察院的人悄悄上門,陸正頭皮發麻,手腳發軟。
難道趙勝時背信棄義,還是賣了他?
不不不,這說不通。賣了他有什麼好處?還不如來多跟他訛些銀子!
必是有什麼旁的事情,冷靜,冷靜。
一路告訴自己要冷靜,穿著便裝的陸正陸大人,被便衣番子們挾著悄悄從後門也進了監察院開封府司事處。
到了堂上,卻見到一個俊美青年,一身大紅的飛魚服,金線閃閃耀人。
陸正眼前一黑,再冷靜不了了。
監察院全體黑色,隻有一枝紅花。
監察左使念安據說出身孌童,心狠手辣,又美又妖。
他在監察院的地位,猶在監察右使康順之上。因他不僅與監察院都督霍決形影不離,還因他身有帝寵,能隨侍皇帝近前,說得上話。
做官的,沒有想跟他打交道的。
他這樣的大人物來到開封見陸正,陸正怎能不腳軟,抖如篩糠。
這就是溫姑娘的公公啊,倒生了一副好皮囊。人模狗樣,卻不乾人事。
小安這樣的美人,如何能讓自己邋遢見人。番子去“請”陸正的時間裡,他已經洗過澡,換了衣裳,乾淨清爽,美貌如花。也看過了比他先到開封的信鴿傳書。
此時,他把玩著一柄嵌著寶石的匕首,撩起眼皮,看著堂下人模狗樣的兩榜進士、開封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