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霍決從未被彆人掌過主動,終於還是被溫蕙帶了節奏。
他答應了:“好。”
又問:“怕我嗎?”
“有些意外。”溫蕙承認,“跟我想的不一樣。”
霍決道:“你想的太天真了。”
“是。”溫蕙道,“你一定覺得我很傻是不是。”
霍決沒回答,隻抱緊了她。
溫蕙在他懷裡抬起頭,“噫”了一聲,伸出手指,抹了抹他的唇:“唇脂被我沾掉了。”
霍決攥住她的手,把指尖的唇脂舔去。
那指尖麻絲絲的。
“四哥在家裡也要塗唇脂嗎?”她問。
“有些狀態裝不來。”霍決道,“最好習慣,一直保持。”
在這個家裡,有兩個人塗著唇脂,是霍決和小安。
康順就不用,因為康順不需要伴駕。
這唇脂,是皇帝喜歡的。皇帝喜歡漂亮的人,穿漂亮的衣服,塗漂亮的唇脂。
皇帝當然不能讓文臣這麼乾,那是莫大的侮辱。
所以皇帝讓他的仆人為他妝扮。
宦官不是臣,是仆。
所以文臣縱位卑,縱懼權閹們的權勢,也不影響他們鄙視閹人。
四哥的生存環境,原來是這樣的。
溫蕙掙脫他,道:“我幫你畫。我看到你唇脂了。”
她的妝台上有一盒不屬於她的唇脂,那顏色調得太深,不是尋常女子會用的。
她旋開玉盒,用唇刷掃一些,問:“這顏色是誰調的?”
霍決個子高,直接坐在了妝台上,道:“小安。”
“就知道是他。他自己的顏色也好看。改天我得問問他那個調色的方子。”溫蕙舉起筆,“張嘴,彆動。”
霍決微微張開嘴唇。
溫蕙為他重新描了。
霍決看著她專注的眉眼。
她答應了嫁給他,便好好地接受他的生活,融進他的生活。
那就彆逼她了,給她時間,慢慢來。
用過早飯,夫妻二人去了府中一角的獨院。霍決在那裡為父母家人設了牌位。
溫蕙跪下,拜了公婆,敬了一盞茶放在婆婆的牌位前。
“她一直盼著將你抬過門。”霍決道,“她和嶽母也算是過命的交情。她管我管得很嚴,哥哥們帶我去吃一回花酒,她便狠狠地抽了我一頓……”
溫蕙道:“你還去吃過花酒。”
霍決一笑,牽著溫蕙的手,兩人相扶站起:“以後不吃了。”
溫蕙也笑。
她笑起來眼睛彎彎。
是月牙兒。
這一日該認親的,霍府裡就兩個要認的,便是康順和小安。
他們都拿到了溫蕙親手縫的鞋子、荷包和帕子。
這一回不像當年,都是丫鬟幫著做,溫蕙紮兩針。溫蕙待在霍府不出門,兩個月的時間,足夠了。這一回,都是她親手做的。
隻太久沒做過針線這種事,有些生疏,針腳不大勻密。
倒證明真的是她親手做的,康順和小安都很高興。頗有一種苦儘甘來的欣慰感。
小安道:“先吃飯,吃完飯,我和嫂嫂交交賬。”
溫蕙這段日子已經知道霍府的許多事務,都是小安管著。如今她嫁給霍決了,也應當挑起管家的職責,便點頭:“好。”
一家人一起用飯,也不用避諱。
康順還擔心溫蕙彆扭,偷眼看她,她倒很自然,似乎沒什麼不適應。康順才放下心來。
溫蕙其實還頗懷念這種氣氛。
有點像溫家堡。小門小戶其實沒那麼多避諱,溫家都是一大家子一起用飯的。
到了陸府,就個個分開。
丈夫來陪妻子用飯,倒是一種特彆的陪伴了。
溫蕙也時常陪伴陸夫人用飯,隻陸夫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熱鬨”這兩個字是不存在於她身上的。
再回想,她在陸府一個人用飯似乎很久了。
算一算,十一月離開開封,勉強也才半年。
怎地陸府種種,回想起來,恍惚仿佛上輩子了?
下午康順回去了,小安和溫蕙交賬,霍決坐在一旁喝茶。
溫蕙原想著要擔起妻子的責任,接過賬本和中饋,讓小叔子從瑣碎事務中脫身。但看了看賬本,她改變主意了。
“這是外院的賬?”她問。
小安道:“家裡不分內院外院,統一走賬的。”
溫蕙問霍決:“以後要單立內院的賬目嗎?”
霍決道:“不用,家裡隻你一個人,也不會有彆人,你拿著總賬就行。”
溫蕙便決定不接這賬了。
數目太大了,驚人。
且有許多條目,是以密語記錄的。外人看了,字都認識,卻並不能知道具體都是什麼花銷。可知有許多事情不便與人說。
霍決的生存環境,與陸家實在有許多不同的。
“中饋我接過來,讓三叔做正事去,不要為這些事纏身。”她說,“賬本我就不接了。既家裡隻有我一個,把我並進帳裡去就行了。不必再從我這裡繞一道,反使你們麻煩。既有賬房,統一從賬房走就是。”
“可以。”霍決道,“隻我的家底都在這裡,你心裡有數。”
尋常大戶人家,男人不會給女人總賬的,是估算好內院裡的花銷,從賬房撥銀子給內院。主持中饋的婦人在既定的預算下,再合理地分配和安排。至於男人的全部家底到底有多少,許多女人其實是不清楚的。
譬如陸正為了填江州堤壩案,為了走牛貴的路子,拿出了三萬兩的巨額銀兩,而陸夫人一無所知,便是因為這銀子走的是外院的賬目。內院婦人根本看不到也摸不到。
之所以這樣,一是男人通常不會將外麵做的事告知女人。
一是因為,男人往往不止有一個女人,他的孩子往往也有不同的生母。所以他的身家,是不可以隻給一個女人交底的。必須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溫蕙笑了:“都督這是要把全部身家都交給我嗎?”
“不必交。”霍決道,“我的就是你的。”
“我有多少,你心裡有個底。”
“有多少,你就可以花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