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鬆大大方方地問:“哎,劉富一家住在哪,我怎麼找不著?”
“劉叔啊?”那人回身指給他,“第三個巷口進去,第二間院子……”
溫鬆道:“謝了。”便去了。
那人卻並沒有馬上就離開,提著燈籠站在那裡看了他的背影一會兒,才忽地轉身,腳步匆匆。
溫鬆以為自己糊弄過去了,不知道自己運氣不好,他碰到的這個人,還算是陸正跟前得用的一個從人。
從他一開口,從人就知道他是誰了。
溫鬆敲開了劉富家的房門。
劉富家的見到他吃了一驚:“二爺?怎麼到這裡來了?”
忙請他進來,又端茶倒水。
溫鬆道:“彆講究,我來有事問你。”
便問劉富家的溫蕙的身前事。劉富家的為難道:“我是真的不清楚,我那時候已經卸了差事。”
溫鬆失望,沉吟一下,問:“你媳婦呢?我問問她。”
劉富家的想著綠茵卸差事更早,又知道什麼。
隻不料綠茵已經聽見了,掀開簾子就出來:“舅爺!”
她有身子,溫鬆道:“你坐下說話。”
劉富家的扶著綠茵坐下,道:“她更不知道了,她早就發嫁了。”
不料兒媳婦卻看看溫鬆,問:“這會內院的門已經落鎖了,舅爺怎麼出來的?”
劉富家的才反應過來,訝然道:“是呀。”
溫鬆看看綠茵,這年輕婦人以前是溫蕙跟前的大丫頭。大戶人家的大丫頭,氣度比小家碧玉還好,眼睛有神。
溫鬆道:“我翻/牆出來的。”
劉富家的吃驚地張開嘴。
綠茵深吸一口氣,道:“那舅爺來對了,我正有些事要跟舅爺說。”
“隻舅爺先請聽明白,我隻是將發生過情況告訴舅爺,不代表我知道任何事情。”
“我們其實什麼也不知道的,隻是有些事,擱在那裡叫人能看見罷了。”
劉富家的頭又轉回來,吃驚地看著綠茵。
綠茵便將自己所知,種種疑點,一條條告訴了溫鬆。
劉富家的嘴巴越張越大,臉色越來越白。
溫鬆的眉頭則越來越緊。
綠茵說完,溫鬆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綠茵道:“彆人告訴我的。她也是擱在心裡,覺得慌。”
溫鬆問:“這個人在哪?我見見她。”
綠茵眼圈微紅:“已經被賣了。都是少夫人跟前的大丫頭,那幾個,都賣掉了。”
溫鬆咬牙許久,問:“劉稻家的,你是不是也覺得……”
“我不知道。”綠茵道,“我跟舅爺說了,我們什麼都不知道的,隻能把知道的這些告訴舅爺,至於到底是什麼回事,我們隻是下人,怎麼可能知道。”
劉富家的眼睛發直。
“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她呢喃。
溫鬆問:“你知道什麼?”
劉富家的回回神,把溫蕙特意給銀線留了東西的事告訴了溫鬆:“……我原不知道什麼是‘該給的時’,後來,後來我明白了,嚇得不輕。”
溫鬆隻咬牙。
種種疑點結合起來看,月牙兒定是叫陸家給害死了。
月牙兒甚至可能預知了。不然為什麼還要給銀線留東西。
她跟銀線最好了。
她到底經曆了什麼!
溫鬆怒極:“姓陸的!姓陸的!”
綠茵問:“舅爺現在準備怎麼辦呢?”
說到底,綠茵也隻是個宅門丫鬟,她能有勇氣把所知告訴溫鬆,已經是極限。至於宅門外麵的事,就全都是男人的事了,她一個丫鬟出身的,操持不來。
溫鬆道:“我若質問,他必不承認。我先不打草驚蛇,明日想辦法脫身,去府衙裡投狀子,替我妹子擊鼓鳴冤!”
這是最正的路子了,除了這條路也沒什麼旁的路可以走。
而此時,有人大晚上的敲開了陸家的角門。
門子喝問:“誰呀?”
外麵那人認出聲音,低聲道:“阿虎,開門,我是劉先生身邊的三台。”
阿虎忙開了門:“怎地這麼晚回來?”
三台道:“彆聲張,我悄悄回來了,我去見老爺。”
陸正正準備歇下了,忽聞幕僚身邊的隨人夜晚趕回來,知道必有事,忙喚了進來。
三台風塵仆仆,也沒有洗漱,進來便先稟報重要的事:“先生使我回來告知老爺,公子請了喪假,要回來給少夫人奔喪。”
陸正一呆。
這件事全然不在算計中,按計劃來說,陸睿幾年之內都不會回來了,甚至可能等到他從開封調任離職,他都不會再回來開封了。
怎地他就要回來了?
待知道,陸睿竟然是去皇帝跟前討了假,陸正隻氣得險些厥過去!
“糊塗!糊塗!”他怒道,“如此,在陛下心裡留個什麼印象!兒女情長,婦人做派!”
三台道:“老爺息怒。咱先說眼前的事。小的是坐快船回來的,公子比我晚一天出發,預計明日後日,也該到了。劉先生請老爺早做準備。”
陸正氣得在屋中來回踱步。
什麼都算好了,不料這個兒子不按規矩出牌。
其實若日子能錯開,溫家人和陸睿兩頭瞞,也不是不行。
隻可恨虞玫!鬨這麼一出!更可恨丫頭有許多小心思,到他麵前嚷嚷,竟讓溫鬆知道了虞玫的事!
虞玫的事如今控製在上院裡,但要讓陸睿和溫鬆碰頭,怕就瞞不住陸睿了。
真要鬨起來把事情翻出來了,陸睿是他兒子,大周律規定親親相隱,陸睿不會知法犯法,行大不孝之事。
隻溫家怎麼辦?
溫家才不會為他相隱。
溫家的女兒叫他送出去了,給了一個閹人。叫溫家知道,隻怕恨他入骨。
怕不得鬨起來?
萬一叫旁人知道了,陸家就完了。
陸正越想越滿頭汗。
偏這時候,陸延匆匆來了,貼著耳朵稟報了溫鬆去了仆役居住區的事。
“那兩個早不在少夫人跟前,當不知道什麼。”陸延咬耳朵道,“隻舅爺竟翻/牆也要去找她們,可見是起了疑心了。”
陸正有種無力感。
本來事情不該這樣。
本來該填上三萬兩銀子事情就擺平的。
可恨趙勝時卑劣,竟截了證據留在了自己的手裡。
本來把溫氏給了他也該擺平事情的。
讓溫氏悄悄滿足了背後的人,事情就該結束了。
他這邊可以從容地來,讓“陸少夫人”慢慢地消失。
誰知道溫氏怎麼就入了那閹人的眼,竟催逼著他把事情了結,這才匆忙了。
兩頭哄著,對付過去也可以,誰知道逆子竟為了個婦人,不管不顧地要回來。
陸正一腦袋汗。
一個謊言,一個錯誤,便要用無數的謊言和錯誤去填埋。
那種事情脫出掌控的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他腦子裡此時想著,決不能讓溫家再知道更多了。
便霍決答應了江州案不會再牽扯他,可要是送出兒媳的事暴露了,陸家的百年聲譽都要毀在他手上了。
被開除出族都有可能。
陸正狠狠一咬牙!
都走到這一步了!
一不做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