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溫鬆的懷疑一點都沒有錯, 青州溫家發生的一切,正是陸延帶著重金到了青州府,找陸正的同年青州的鄭知府籌謀策劃的。
馮千戶當然是拿到了足夠多的利益, 才肯下這個手。
溫柏和虎哥一直被關在千戶所的牢裡。等溫鬆“逃役”滿了百日後,便正式成為了“逃兵”。馮千戶剛剛遞了折子上去,要擼了整個溫家。
這折子要送到京城的五軍都督府去, 等批下來, 溫家就算徹底完蛋了。
女眷都是熟人之女, 馮千戶可以放過,讓她們都大歸,孩子也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都跟著娘回外家去。
但溫柏、虎哥兩父子肯定要刺配邊疆。
這樣溫家沒有成年男子了, 青州也就沒有所謂溫家了。
溫柏一直想不通, 溫家到底怎麼得罪了馮千戶。
這個困惑如今終於解開了。楊氏往牢裡送飯的時候把溫鬆帶來回來的真相全告訴了他。
溫柏一拳垂在地上!
“原來竟是如此!”他悲憤交加, “竟是陸家!”
楊氏歎了口氣。
當年, 多麼好的一樁親事啊。與進士之家做了姻親,整個青州,誰不高看溫家一眼。
四時年節,陸家一車車地往溫家送節禮。每年江南最新樣式的銀錁子、衣裳料子,隻有溫家拿得出來。
小姑的日子眼見著是富足美滿,婆婆慈愛大方,夫君的房中連個妾室通房都沒有, 誰聽了不羨慕。
那幾日流水席, 簡直是溫家最輝煌的時刻了——出了個進士女婿,還是一甲探花郎!
突然就美夢碎了一地, 怎麼一門好親, 扭頭就成了惡親呢?
一場大夢似的。
“爹, 陸家有錢有勢,咱鬥不過他,怎麼辦?”虎哥問。
楊氏也看著丈夫。
溫柏握著拳,咬牙許久:“陸家這是,欺負咱們溫家沒根基沒人脈……”
溫家的姻親除了陸家,都是青州軍戶家。這一次出事,姻親們都出力跑動了,甚至連三弟溫杉的嶽家徐家都幫著跑動了。
隻都使不上力。
馮千戶官大一級,便能壓死人。
“誰說咱家沒人脈。”溫柏咬牙道,“咱家也認識大人物。”
虎哥眨眨眼。
楊氏猶疑一下:“你說的是……”
溫柏道:“去京城,找連毅!”
虎哥問:“那是誰?”
溫柏道:“大人物。”
楊氏嘴唇動動:“可是……”
可是霍四郎跟溫家之間的糾葛和恩情,都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且霍四郎早就還清了,兩家人已經說清楚,兩不相欠了。
如今,霍四郎是名震大周的大人物了,他的名字能止小兒夜啼。
現在去求人家,人家還認這份情嗎?
隻現在,也根本沒有彆的辦法了,隻能死馬當活馬醫。
楊氏道:“那讓阿鬆去?”
“他不行。”溫柏說。
楊氏顧慮的溫柏也想到了。因人情這東西,是會隨著時間和距離,也會隨著彼此間地位的差距拉大而疏淡的。
“得我去。”溫柏說,“當年,他躺在大牢裡,給他擦屎接尿,喂飯上藥的,是我。”
“必須得我親自去求他。”
“他但凡還有良心,就該還念著這份情。”
過兩日,楊氏的父親楊百戶帶著一個“隨從”來看女婿。他不僅給牢頭塞了銀子,還給準備了酒菜。
牢頭與他十分親熱,,放了他進去。
楊百戶看完女婿,帶著“隨從”回去的時候,牢頭已經喝得醉醺醺。等第二天酒醒了,巡視牢房,等到了溫柏和虎哥這一間,突然睜大了眼睛。
“你!你是溫、溫溫……”牢頭指著牢裡的那個“溫柏”,張口結舌。
“老吳啊,好久不見了。”溫鬆淡定給他打招呼,“彆喊啊,讓上麵知道了,打軍棍,丟差事的可是你,不是彆人。”
“溫溫溫溫溫柏!”牢頭把舌頭捋過來了,瞪眼怒目。
果真不敢嚷嚷。
“彆怕。”溫鬆道,“等幾天我胡子長出來,旁人就分不清了。”
牢頭氣得跺腳:“快長!”
楊百戶給溫柏準備了盤纏和行囊:“咱也不知道你說的大人物是誰,你也不肯說,反正信你一回。豹哥、芫娘都在我那裡,你也不用擔心。這事要能解決,你就回來一家團聚。要不能解決……”
溫柏道:“那人隻要肯幫忙,就一定能解決。”
楊百戶:“行行行,我信你。”
溫柏拄著一根拐杖,上了輛黑油小車。
他之前因為吃空餉挨了軍棍,馮千戶有意踩死溫家,把他扔進大牢裡,沒及時醫治,如今傷雖好了,隻有條腿老疼,走路有點跛。
告彆了妻子嶽父,溫柏往京城去。
當年立誓決不去沾霍四郎,是因為月牙兒。
如今帶著傷去京城求援,還是因為月牙兒。
溫鬆從開封回青州,一路上躲避追捕,頗費了些時日。待溫柏出發,往京城去,已經是八月初。
此時,李大小姐帶著李十娘到了京城。
二人奉旨入宮,要先在習禮亭接受入宮前的禮儀培訓。這本是鴻臚寺的分內事,結果來教導禮儀的官員卻是陸睿。
他舉薦了李家女兒,皇帝給他個人情。
“大娘、十娘,彆來無恙。”陸睿行禮。
二人皆還禮:“陸翰林。”
李大小姐道:“昔日一彆,翰林風采更盛往昔,隻人生無常,翰林還請節哀順變。”
她二人原抱著看戲的態度十分好奇陸嘉言的妻子是什麼樣的人,隻來的路上與天使閒話,才知道陸嘉言已經無妻。
那天使道:“嗐,也不知道對小陸探花是好事還是壞事,反正京城裡想嫁他的人多的是。”
李大小姐說完,陸嘉言微微傾身:“多謝大娘關心。”
直身,道:“那咱們開始吧。班門弄斧,大娘勿怪。”
習禮亭裡這道程序,主要是用於教導那些初次上京的官員和附屬國的使者的。這等朝覲皇帝的禮儀規則,似李家人這樣的,早就爛熟於胸,根本無需教導。故陸睿有“班門弄斧”之說。
待三人把程序走完,李大小姐道:“今科的《登科錄》我已經看到了,翰林比之三年前,又大不同。我聽聞,是翰林舉薦了我家,還想問翰林,我等此次入宮,翰林可有什麼提點之處?”
陸睿道:“舉薦二字不敢居功,不過是伴駕時提及了京城權貴與地方世家,談到了府上。我與陛下隻說了兩點,一,寧則公淡泊明誌;二,秋山書院是當今士林心之所向。因這兩點,南陽李氏,至清至正。”
“後陛下意動,聽聞我曾遊學書院,問我對李家女兒的印象。”陸睿道。
李大小姐問:“則翰林是如何回答陛下的?”
陸睿道:“我答,‘不夠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