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也怕溫氏真得了霍決的寵,借霍決的手報複他。
要不然趙勝時怎麼就死了呢?明明都把溫氏送給了霍決,討了好了啊!
越想越是可能。女人的枕頭風對男人很有用,不知道對宦官是不是也一樣有用。
但陸正又想想,趙勝時雖然死了,念安對他也不過就是警告不要動溫家而已。
說到底……這個家裡,還有虞氏,還有陸璠,還有陸睿呢。
陸正作為公公,雖然和前兒媳接觸不多,可也知道這三個人,哪個都是溫氏舍棄不了的。
這麼想,心裡又踏實了很多。
想了想,陸正溜達著去了上院。
上院的門子上有兩個粗壯的婆子守著,見著他都趕緊行禮。
陸正進了上房的次間,屋裡熏著名貴的香料,桌上琉璃盞裡盛著的是剛上市的冬棗和甜橘,都掛著水珠,新鮮著。
陸夫人倚在榻上半躺著,見是他來,緩緩翻了個身,麵衝裡躺下。
陸正剝了個甜橘嘗了嘗,滿意:“這橘子水分挺好的,也甜。你多吃點。我吩咐過廚房了,揀最好的給你。她們要是敢怠慢你,我剝了她們的皮。”
頓了頓,他又道:“荃兒輕狂,冒犯了你,我已經將她發賣了。書房裡的丫頭現在都規矩了,再不會有人敢冒犯你。我們陸家,不是那等沒規矩的人家。”
他聲音十分溫柔。
他長得也英俊,雖年紀大了,也是個英俊有風儀的中年人。
如今這院子裡的丫鬟換過幾茬了,知道得多的,人都不在了。外麵聽喚的丫鬟都是後來的,隔著槅扇聽著屋子裡麵老爺柔聲細語,講的還是餘杭話,聽起來就更溫柔了。
“溫家,已經沒了。”陸正說。
陸正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冒這麼一句。他根本沒想過說這樣的話,隻陸夫人一直背對著他,仿佛看不見他這個人似的,他心底就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惡意,這句瞎話張嘴就冒出來了,連底稿都沒打。
果然,陸夫人的肩頭顫了顫。
陸正嘴角勾起,有種莫名的快感。
他接著道:“也怪不得彆人,他們當百戶的,吃空餉,一抓一個準。溫二郎來開封,竟連個假也未申辦,那邊一查,就算作了逃役。”
謊言自然而然地,連貫地就從嘴裡溫柔地說了出來。就為了刺進那個清高女人的心裡,狠狠地刺痛她。
“溫家的男人都刺配邊疆了,女人大歸了。”
“以後青州,沒什麼溫家了。”
“你也可以消停了,彆多想了。”
“你好好養身體啊。嘉言一直寫信來,關心你呢。他在陛下身邊隨侍,耗心力的,又要照顧璠璠。你彆讓他多操心。”他笑吟吟地說,“你要是身體養得好,等明年,我讓你過去主持他的婚禮。這一次取的是寧閣老的孫女。”
“從前,我給嘉言娶了個軍戶女,讓你不高興了。這一次,嘉言自己選的,可是樂安寧家。與我們門當戶對,寧九姑娘亦是個才女。這一回,你總該高興了吧。”
看著陸夫人微微抖動的肩膀,陸正獲得了一股難言的愉悅,連先前擔心溫氏得了寵報複他的焦慮都沒了。
“你好好休息。”他溫柔地道,“彆太高興。情緒大了,傷身。”
嘴角勾起,負著手,悠然地離開了上房。
陸夫人肩膀抖動。
猶記得那年,小夫妻圓房,聽說鬨了一整個晚上。
第二天手拖著手來給她敬媳婦茶。
她端著茶盞,看兩人穿一色的衣裳。
從此,嘉言有了娘子;從此,蕙娘有了夫君。
她那時候,喜悅又悵然。
陸夫人捂住了臉,眼淚淌濕了引枕。
嘉言又要有娘子。
蕙娘……還活著嗎?
她如今,問都不敢再問。
隻有眼淚淌不儘。
京城的十月,風已經涼了。
霍決道:“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去城外走走吧。”
溫蕙轉頭看他,用目光拒絕。
霍決看看高遠碧藍的天空和寥寥幾朵遠處的雲。
“其實上月底,璠璠出了趟門。”他道。
“咦,怎沒告訴我?”溫蕙詫異。
陸璠因為守孝,並不能四處遊玩做客。她出門都是往陸侍郎府上去,給長輩請安。
每次,溫蕙都提前躲在車裡,等著她出門,看她兩眼。
這樣,她就滿足且開心。
溫蕙感到困惑,不僅僅是因為霍決這次沒有告訴她陸璠出門,也因為……霍決什麼時候不叫“陸大姑娘”,改口叫“璠璠”了?
“沒告訴你,是因為那天,”霍決道,“我去殺她了。”
空氣忽然凝滯。
溫蕙隻覺得指尖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