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2 / 2)

“木華英今年二十三歲。”葉衡陽說:“與我同齡。”

葉清都神色驚駭,看向他,一隻手抓著桌角,手背隱隱露出青筋來。

“父親。”葉衡陽神色淒然。

宴芳林說的,竟然都是真的。

葉清都說:“不可能。”

先躥進他腦子裡的,竟然是妙上尊師的那個預言。

葉清都隻感覺脊背發涼。

妙上尊師預言說,他有一日會死在自己親生兒子手裡。於是他將葉衡陽培養成一個螞蟻都舍不得踩死的仁弱之子,卻不知他可能還有一個兒子。

這座建造在赤城山腳下的地牢,本來是用來專門關押犯罪的修士的,在這地牢之內,任何人都無法使用靈力,因此隻需要一間最普通不過的牢房,便能困住一個元嬰修為的大佬。

木華英被鐵鏈鎖著,吊在地牢裡,鐵鏈將他的手腕勒出一片血痕,身上的紅衣遮掩住了他身上的鮮血,長發淩亂,被血汙染透,一張精致而小巧的臉,滿是血汙,但依舊豔麗逼人。

守在門口的幾個人,正在偷偷議論他的美貌。

這樣的美人,若不是要犯,他們還真想去欺辱一番。他們並不好男色,倒不會真的對他做什麼,可能侮辱一個魔頭,該有多爽。

外頭有人進來,他們幾個立即在牢門前站好,見來的人是葉清都,個個肅穆:“掌門。”

葉清都說:“你們幾個,去外頭守著。”

他徑直走到牢門口,看向裡頭的木華英。

木華英抬起頭來,見到是他,麵上露出幾分猙獰的笑容來。

葉清都盯著他看了一會,隻感覺毛骨悚然。

“木無雙,是你什麼人?”他問。

木華英幽幽地說:“這麼快就查清我的身份了麼?”

他笑了兩聲,拽的手腕上的鐵鏈嘩啦啦作響,眉眼從散亂的長發裡露出來,鬼魅且豔麗:“怎麼,不舍得殺我了?”

葉清都冷冷地說:“我問你,木無雙是你什麼人。”

“你認識阿阮麼?”木華英忽然開口。

他盯著葉清都,看清了葉清都臉上的驚愕神色。

“你們三個,又是關係?”

他最想知道的,其實是這個。

他想知道,為什麼提起阿阮這個人,他母親木無雙就變得這樣瘋狂。他隱約猜測這和自己的身世有關係,他卻隻是懷疑而已,這懷疑折磨著他,比捆著他的鐵鏈更讓他痛楚。

父子兩人隔著牢房相望,葉清都嘴唇抖動了幾下,目光陰沉又畏懼。

“你不回答,會有人替你回答。”葉清都說。

“你是不想認,還是不敢認?”木華英問,問完又笑,滿是血汙的手捋了一下散亂的頭發,一雙精致的眉眼在火光下像是一頭有些瘋癲的獸:“我娘說,你厭惡她,也厭惡我,恨不得殺了我們母子倆,是真的麼?為什麼,你對葉衡陽那麼好,對我卻是這樣?隻因為我們是從不同的兩個女人肚子裡爬出來的麼?你說可笑不可笑,堂堂的百門之主,葉大掌門,卻有一個十惡不赦的魔頭做兒子,哈哈哈哈哈哈。”

葉清都脖子隱隱露出青筋來,一雙眼睛隱隱泛紅,盯著木華英看。

宴芳林忽然打了個哆嗦。

他朝窗外看去,見外頭忽然黯淡了下來,日光被烏雲遮住,外頭起了一陣一陣的涼風。

暮色已晚,外頭卻遲遲沒有動靜。也或許已經有了,隻是太過隱秘,被葉清都壓了下來。

也不知道葉衡陽那邊怎麼樣了。

他晚飯也沒有吃,背完了整本《魔域秘籍》便躺下了,外頭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他將窗戶打開,趴在窗口上聽雨,聽的整個人都涼了下來。

朝山道人從雨中而來,毫發未濕。

“你回來了。”他坐起身。

朝山道人“嗯”了一聲,說:“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

“睡不著,吹吹風。”

朝山道人就在他身邊坐下。

兩人對視,宴芳林笑了笑,給他倒了杯茶:“你怎麼那麼忙。”

“赤城要辦壽宴了。”朝山道人說:“到時候百門齊聚,光布防就是個難題。這是我們青竹峰嶄露頭角的好時候,接下來兩日,恐怕會更忙。不過等忙完這幾天就好了。”

他說著柔聲問:“天天在這院子裡呆著,覺得悶了?”

“還好,一堆人陪著我呢。”宴芳林說:“今天金雪浪來,說因為我爐鼎之身的消息泄露出去以後,外頭有了很多流言蜚語。”

外頭雨滴滴滴答答作響,襯得這夜格外安逸沉靜,朝山道人說:“他們說些什麼,你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以後你出門恐怕有些不方便。”

“我自己倒無所謂,隻是聽金雪浪說,他們說我的時候,都把你給扯上了。”宴芳林拂了一下袖口,趴在案上,看著朝山道人說:“早年我纏著你,非要與你結契,你拗不過我,這才和我成了道侶,這些年來,就因為這個,沒少連累你的清譽,如今外頭說的這樣難聽,我想著,不如咱們還是解契吧。我現在心境也不同以往,隻要能長長久久地待在青竹峰,做你的師弟也罷,做你的徒弟也罷,都很好。本來咱們倆就沒什麼,何必留著個道侶的名聲,被人說三道四呢?”

朝山道人沒說話,隻靜靜看著他。

他這幾日似乎憔悴了一些,下巴尖了一點,身上的軟袍浸了雨氣,散著淡淡的檀香味。

宴芳林托著腮懶懶地問;“你覺得呢?”

“當年我們結契,我曾跟你說過,若有一日你遇到相愛之人,可隨時與我解契,如今宴宴可是有了心愛之人?”

宴芳林搖頭:“沒有。”

朝山道人沉默了一會,說:“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些事,你容我再想想,等回青竹峰以後,咱們再談。”

宴芳林點點頭:“你如果有心愛的人,也要早點告訴我。”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朝山道人的表情,說:“不要擔心我,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了,不會再任性胡鬨。”

鬱青池不喜歡朝山道人,那朝山道人喜歡不喜歡鬱青池呢。

他很想知道。

但他現在覺得,大概是不喜歡的。

朝山道人很溫柔,可是溫柔的很淡,整個人都很淡,濃烈的愛恨似乎都與他絕緣。他這樣的仙人,就該一心撲在事業上,然後得道長生。

朝山道人不再看他,轉而去看外頭的雨夜。

那涼涼的雨絲下到他心裡去了。他伸出手來,按在宴芳林的手背上。

宴芳林沒有動,也扭頭去看外頭的雨夜。

赤城裡這樣安寧的夜晚,大概是不多了,他一人之力,可能阻擋不了即將而來的暴風雨。他心有戚戚,似是局外人,又似已入局中,已經能真切感受到這世界的愛與痛。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