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魏當過刑警,安姐做過十幾年的基層工作,即使在這兩位老體製內的見識認知範圍裡,化名“小娟”的她這一生的際遇,都是讓人無比唏噓的。
她第一次走上無法回頭的錯路時才十三歲,這個年紀的少年人犯下大錯,是家庭、是父母的責任,卻絕不能說是她自己的責任——這世界上有幾個十三歲的少年人,是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的呢?
而且……在她最後的時間門裡,她確實沒有把跟她同屋的五個年輕人推出去墊背。
以她那即使出現牆人妖怪這種離奇的外界因素也要帶走親生父母的狠辣心性和驚人的計劃執行力,她本可以這麼做的——但結果卻是,她自己去做了那個給無親無故的陌生人殿後、讓其他人逃出生天的人。
安姐和老魏對著滿屏幕的現場照片和那張模擬畫像沉默了好一會兒,滿腹繁雜念頭終究化作了一聲歎息。
他倆畢竟是公職人員,一些不那麼正確的想法可以出現在心裡,卻不能訴之於口。
“……當然了,這隻是最樂觀的想法。畢竟我們現在對高能體知之甚少,並不確定她有沒有可能真的能拉著兩隻高能體同歸於儘。最壞的可能性……也許是縊鬼葉正青和落頭氏聯手殺死了她,又用某種目前我們還未可知的手段不留痕跡地逃之夭夭。”
安姐繼續冷靜地分析道:“這種結果雖然讓人難以接受,但葉正青這隻縊鬼本身就有很高的智慧,而落頭氏又知曉當時在廟裡的你和小季有能消滅它們的手段、會主動躲避電磁脈衝,兩隻高能體合作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老魏沉重地點頭。
確實,兩隻高能體逃逸的可能性要比同歸於儘大,畢竟……再如何凶惡的連環殺手,也終究隻是普通人。
如果是個連環殺手就凶煞到能徒手乾掉高能體,那連環殺手最多的美利堅也沒可能被滿地的僵屍搞得焦頭爛額了。
“這些事兒,就不要讓小季知道了。”安姐忍不住又歎了口氣,“早上我看到劉隊發來的‘小娟’模擬畫像,就找借口打發她去隔壁新義市出差了。咱們加會兒班,趕在她回來前把這事兒的報告打了提交上去。”
“行。”老魏應聲。
生物學上的原生父母已失蹤多日、生還可能微乎其微,血緣上的姐姐也沒了……季思情往後即使知道了她是收養的,想來也不太可能去跟那家人扯上關係。
同一時刻,被工作單位的兩位前輩操心著的季思情,剛搭乘高鐵抵達新義市。
新義市離貴安市不算遠,坐高鐵半個小時多點就能到,用時跟從市區裡搭公交車去高鐵站差不多。
季思情本來早上就從安姐那裡領了任務就應該立即出發的,結果老媽給她打了電話來,說是家裡有事兒讓她趕緊回家一趟,她還以為老媽身體哪兒不舒服,連忙跟安姐交代一聲會晚點兒去新義市、趕緊坐中巴車回了趟老家鎮上。
然後吧……中午的時候,她就在鎮上的小飯館裡吃了頓特彆特彆尷尬的午飯。
“我老媽真的是,我才二十四誒,她居然就急著給我相親了!”
下了高鐵,背著個背包的季思情一麵快步走出高鐵站,一麵給死黨範舟發微信吐槽:“真的絕了,還不跟我直接說,把我騙回去了就拉著我去見男方!”
死黨範舟不同情她就算了,還沒心沒肺地發語音消息來嘲笑她:“噗哈哈哈哈哈!你這麼大隻有沒有把相親男嚇到啊?”
“怎麼說話的!”季思情氣得對著手機咆哮,引得同樣出站的旅客頻頻側目。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相親的結果怎麼樣啊,你是多了個男朋友還是多了個兄弟?”範舟又嘻嘻哈哈的發消息過來。
“沒結果,那男的比我小兩歲,還在念大專,也是被他家裡人糊弄來相親的,能有什麼結果。”季思情晦氣地道,“我老媽和他老媽一說讓我們年輕人自由活動,我和他都跑得飛快,不可能有結果。”
“誒——”沒看成熱鬨的範舟還很有些不高興,“怎麼這樣,我以為起碼會互相看不起啊,冷嘲熱諷幾句什麼的呢。”
“又不是拍視頻騙流量,誰這麼閒的啊,跟個陌生人鬥啥咳嗽。”季思情氣笑不得,“行了我不跟你說了,你這人,忒沒同情心。”
“乾嘛啊小思情,你以為隻有你被騙去相親過?”範舟這回發過來的語音信息總算正經了,“你曉得的嘛,老有那麼些人拿我們這種沒結婚的年輕姑娘當人情賣,有事沒事就想忽悠我們去相親,反正不管成不成男方那邊都得承他的情,特惡心。你家還好了,親戚少,關係簡單,我家這邊就彆提了,我十八歲的時候就給拉去相親過!特麼的當時老娘才上大一呢!”
“噗哈哈哈哈!!”這回發沒心沒肺嘲笑語音的換成了季思情。
範舟她哥範海之前不幸成了畫壁牆人事件的親曆者,現在還在療養院接受心理乾預;範舟一周多沒見過她哥了,為免她擔心,季思情有事沒事就會跟她聊下天、分散下她的注意力。
說說笑笑間門,季思情找到了中巴車站。
新義市是座隻有兩百來萬人口的小城市,市裡就兩城區,沒地鐵,進出城區要不舍得花錢打車,就隻能做公交。
季思情的手機裡沒有打車軟件,也就沒有選擇上的煩惱……直接搭公交就完事了。
這城市她還是第一次來,不熟悉公交路線,轉了三趟車、花了六塊錢,才終於找到新義市分部的所在地。
新義分部也跟貴安分部一樣低調,辦公地點藏在一片爛尾樓樓盤裡麵……
沒錯兒,這就是正國這二十年搞大規模城市化建設的過程中難以避免的問題之一……不管哪個城市、不管城市大小,都絕逼能找得出那麼幾處爛尾的樓盤來。
步行穿過一大片爛尾樓,一座七層高的小樓出現在季思情麵前。
一樓的對開大門上掛著個很不起眼的“新義市環境災害對策部門”鐵牌牌,門口停著兩輛麵包車、一輛灰撲撲的商務車,怎麼看怎麼低調,特彆像是那種隻有幾個老油條成天坐辦公室裡喝茶看報混日子、基本上沒啥正事要乾也沒啥事權的閒魚部門……是七部的分部沒錯了。
季思情走進對開大門內,掃一眼內部裝潢怎麼看怎麼像是售樓部的一樓大廳,更加確定自己沒找錯地方——這棟樓絕逼就是原來的售樓部,直接給新義的同行征用過來的。
她徑直走到電梯前,把自己的工作卡往電梯門口的讀卡器上一按,電梯便自行打開了。
七部的工作證全國通用,要沒這個證件,就算找到地方了也進不去七部的門。
上了三樓,從電梯裡出來,季思情掃了眼跟自家分部一樣冷清的走廊,很嫻熟地……自己挨間門辦公室找人。
直走到第四間門辦公室,季思情才看到了這個分部的同事……一個坐在辦公椅裡,專注地捧著手機在打遊戲的小年輕。
看到這個沉迷遊戲、連有人進門都沒感覺的家夥,季思情就很有既視感——沒任務的時候,他們部門的後勤武嘉也是這個德性。
“你好?”季思情主動出聲。
“啊,啥事?”打遊戲的小年輕往季思情這邊轉了下腦袋,但眼睛壓根沒往她這邊看——眼珠子還死死地黏在手機上。
季思情也無奈了:“我是貴安市過來的實習外勤季思情,我們科長讓我過來跟進這邊的古墓調查情況。”
“哦哦,隔壁市的同事啊。”小年輕道,“跟進古墓調查情況是吧……我知道了。”
嘴上說著話,這貨雙手繼續在手機上狂按,眼珠子也始終沒有離開手機屏幕的意思。
季思情:“……”
季思情不玩遊戲,不過沉迷遊戲的人是什麼樣兒她還是知道的,武嘉那個有學位在手的名牌大學高材生玩起來的時候不打完一把休想他能好好跟人說話。
低頭看了看這間門辦公室滿是腳印的地板,掃過垃圾桶旁邊沒好好扔進去的漢堡包裝紙和番茄醬,季思情搖搖頭,轉頭出去找衛生間門。
半小時後,終於打完一把憋尿局還打輸了的小年輕,憤怒地用拳頭框框砸桌子。
罵罵咧咧了幾句“什麼牛馬輔助沙雕射手二逼邊路”,這貨才終於看見掃了地倒了垃圾還把地麵全拖了一遍、這會兒端著杯水坐在他斜對麵椅子上的季思情。
小年輕一臉震驚:“……你誰?”
季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