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娟猛然抬頭。
青磚牆上方,那一片離地至少有十幾米高的、同樣如深淵般見不著頂的漆黑中,有個條狀物蠕動著從黑暗中伸了出來。
那是一條手臂,被鮮血染紅的手臂。
小娟瞳孔微縮。
幾個呼吸之後,那條像是受了傷使不上力、隻能如蛆蟲般扭動的手臂顫巍巍地摳著牆體往下使力,慢慢露出半截肩膀。
又幾個呼吸之後,一張幾乎被鮮血浸透的臉,從漆黑籠罩中的天花板上探了出來。
這張臉非常年輕,五官因痛苦而皺成一團,他看到了下方的小娟,掙紮著呻O吟出聲:“救……命……”
小娟連忙將手指插進青磚牆牆縫中蹭蹭往上爬,伸手去拽住年輕男子的胳臂,用力一扯。
被某種古怪的黑紅粘液“沾”在天花板上的年輕男子,居然就這麼被小娟扯了下來。
小娟單手抱住年輕男子,再睜大眼睛打量,在近距離下才發現……原來整個走廊頂部的天花板上,都“黏”著人,層層疊疊的“躺”在黑紅粘液中一動不動,不仔細看根本看不見。
這些人有些已昏厥過去人事不省,有些似乎還有模糊意識,半睜著眼睛,渾渾噩噩地看著她。
從十幾米高的天花板上把人“撕”下來不是個省力的活兒……幸好小娟已是屍魁之軀,力大無窮。
花了幾分鐘時間把人儘數救到地麵上,小娟點了下人頭,發現竟然有十二人之多。
大部分人都處於昏厥狀態,還能睜開眼睛的有四人,其中精神最好的一個是最早發聲求救的那名年輕男子。
這名年輕男子穿著服務員的服裝,是在這家餐廳工作的服務員,回到地麵上後他嘔出了一些詭異的黑紅粘液,竟能靠自己坐起身來。
聽小娟告知特管局的人正在趕來後,這名劫後餘生的服務員長吐了口氣,心有餘悸地說出了包間區裡發生的事。
包間區的六間包房本來隻開了一個情侶包間,另外五個都空著;經理做主把在大堂裡鬨事的陳剛人請進來後,安排他們去坐的是最裡麵的豪華大包。
事情也就是在陳剛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罵罵咧咧耀武揚威地進入包間區的時候發生的——有一位坐在情侶包間的女士認出了方奇正,在人經過時震驚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方奇正也看到了那名女士,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當時聽了經理交代的服務員注意到兩邊客人的臉色不對勁,但並沒有想太多,把人領進最裡麵的豪華大包後就出來安排轉移菜飯。
剛安頓好陳剛人,又來了一男一女兩名年齡差距較大的客人,指定要開裡麵的另外一間豪華包間。
服務員領著後來的這兩名客人往包間走時,看到認出方奇正的那位女士拿著手機出了情侶包間,急匆匆地往包間區的廁所方向走。
服務員剛把後來的兩位客人帶進另一間豪華包間,便聽到外麵女士的尖叫聲。
他連忙跑出來看,就震驚地看見方奇正衝進了包間區的廁所,正在毆打那位女士。
服務員連忙上前製止,女士的男友和方奇正的倆朋友也先後趕來,但女士的男友是想勸架,方奇正的那倆朋友卻不是,借口都懶得找就動手毆打女士的男友。
服務員害怕出事,拚命勸阻雙方,這時,最後進包間區的那兩個客人也擠進了本來就不算大的包間區廁所,有意無意往尋釁滋事的陳剛、方奇正人靠近。
這之後的事情服務員就不大清楚了,努力保護那位無辜女士的他當時被方奇正、陳剛人大腳踹得隻有抱頭躲避的份兒,壓根看不清楚周圍發生了什麼,隻記得隱約聽到外麵大廳傳來一陣驚叫聲,還聽見有人成群結隊跑進包間區的聲音,之後他便失去了意識。
小娟聽服務員磕磕巴巴地講完過程,臉上儘是戾氣。
引來魔兵的那人魂火灰黑,而一般人想要把魂火折騰成這種“成色”可不容易——簡單來說,不是做過什麼有違天道的人倫錯事(如欺淩苛待血親且後果嚴重,致使血親短壽、早喪等),就是有案底。
其中一個有案底的家夥,被情侶包間的女性客人認出,雙方或許有某種舊怨、例如曾經被那位女士舉報,於是光天化日之下於公共場合動手施暴。
服務員說的那“後進來的有年齡差距的一男一女”,毫無疑問就是她親眼看見的那兩個魔兵。
倆魔兵本來就是衝那人來的,那人又剛巧對人施暴……小娟用膝蓋都想得出,那倆魔兵正好趁機推波助瀾,以行奪舍之事。
夜叉桀忽然放棄隱匿行蹤,有很大可能就是為了阻止奪舍——世人陽壽由天定,奪舍本就有逆天道,地府司掌神州陰律,坐視放縱皆是重罪。
她從天花板上拉下來的十二人中,並沒有那個魂火灰白之人,顯然,夜叉桀沒能成功阻止此事。
不……不僅是沒能阻止。
小娟扶著說過話後疲累得昏昏欲睡的服務員躺靠到地上,站起身來,凝目望向夜叉桀的屍身方向。
夜叉桀站立的屍身前方,那宛如深淵般的黑暗中,仍然有某種東西在注視著她。
小娟隱約有種神經刺痛的感覺,那種不屬於她的絕望之情又莫名其妙地從心底升起。
這種仿佛直迫靈魂深處的壓迫感……小娟“有幸”體驗過一回——當初陸判判官令事件,雞場鄉逆轉到陰間的那處鬼王領域,與鬼王照麵時,小娟就有過相似感受。
當時夜叉桀衝進來阻止那兩個魔兵奪舍時究竟發生過什麼,小娟無從得知;從當下的結果來看……夜叉桀身死,而他以性命所化的這處鬼蜮,正拚儘全力擋在一處被某種詭異力量撕開的、與亡域死境相連的空間通道前。
鬼蜮那頭,有個鬼王級彆的存在正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