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自信輕嗤:“區區一萬,雖說這次出來的兄弟不足三千,但咱們從來也不是以數量取勝啊!”
“這回你可彆瞎莽撞,”元青認真道:“咱們迄今為止攻過最棘手的,恐怕就是這臨淮城了。”
正如圖紙所示,臨淮城處高地接平原,視野遼闊,水源不匱,城中糧草能維持將近兩年之久。
本就易守難攻,且它東部臥水,西傍江川,背依深峽,是以突襲所不能及。
元青理性總結:“除非繞兵橫越山海,否則隻能正麵交戰。”
元佑性子從來大大咧咧:“那就大破城門,索性來個痛快!”
對赤雲騎來說,以寡敵眾的確算不上難,隻是臨淮地形尚具大優勢。
元青想了想,道:“將軍,今日所巡兵器局,三日能造出火炮,若要直接攻城,也未嘗不可。”
然而池衍修眸深斂,麵容多了絲凝重:“城中尚有百姓。”
這是他唯一的猶豫。
正麵攻城必定會傷及無辜城民,損失慘重,此為下策,他領兵一向奇兵絕襲,直突敵將首帳,若非迫不得已不會如此。
元青元佑懂他的意思,一時也陷入思考。
修長手指輕敲案麵,一下一下,緩慢卻極有節奏。
半晌後突然一停。
池衍抬眸,語氣淡沉:“傳信到豫親王府,告訴湛羽,走水路,五日之內趕過來。”
元青應下,又問:“隻世子一人嗎,可要出兵?”
“不,”皮紙一疊,隨手放到邊上,池衍輕描淡寫:“就他一人。”
……
冬末春初,季候尚有回暖的趨勢,天光日好,但屋內仍裹攜寒涼之氣。
床邊擺放了一隻金銅火盆,盆中燃著獸金炭,融融暖意間更聞鬆枝淡然的清香。
錦虞側腿坐在床上,手裡捏著先前在書房撕下的紙,每看一頁便彎彎腰,隨手丟入火盆。
紙麵碰到金炭,透出一點猩紅,隨後寸寸成灰。
親眼看著紙張燃燼後,錦虞平靜坐了許久,隨之歎了口長長的氣,並不見多輕鬆。
紙上內容看起來都是臨淮相關密事,但似乎對赤雲騎攻城無關緊要。
錦虞略顯煩躁地抓著滿頭烏絲,往後一仰,軟軟癱躺在了柔錦上。
還被池衍那家夥當場抓住,真讓人頭疼……
今早做了噩夢,醒來也不太舒坦。
錦虞闔目靜氣,手背覆在雙眼上擋著透入軒窗的日光,不知不覺就這麼睡過去了。
屋子裡安然恬靜,適才燃了紙,金銅火盆裡存有一縷輕煙嫋嫋殆儘。
估摸過了很久,睡意迷糊間,她聽見紅秀在外輕輕敲門。
“表姑娘——”
精致秀眉輕擰,錦虞不情不願,懶懶回應:“什麼事?”
“二姑娘求見。”
眠夢吵醒,本就惹人心情陰鬱,一聽是方汐容,錦虞便愈發不高興了。
她慢吞吞坐起身,意識尚朦朧不清,但還是注意到了屋裡紙箋的煙味未散儘。
獸金炭是不見一絲煙氣的上好暖炭。
省得被瞧出端倪,略一靜思,錦虞起身步下床榻,蹣跚走向房門。
門一開,便見方汐容優雅站於眼前,妝容明豔,帶了可掬的笑:“表姑娘,小心著腳。”
知道她腳沒好全還來打擾!
錦虞了然無趣,無言瞟了她一眼,而後自顧側身,紅秀扶著她,往外頭走去。
方汐容咬咬牙。
她好歹是太守府的大家閨秀,何曾有人這般臉色待她。
但沒辦法,她還是跟隨上去。
方府人不怎麼樣,但風水屬實不錯,尤其是汀蘭苑。
粉牆黛瓦,雕欄遊廊相銜通達,每間屋子皆可窺得天光。
且一出門,便見栽滿梅樹的庭園。
芳香幽然,亭橋端致,驕陽傾灑下來,湖水都泛著瀲灩波光,美成了一幅畫。
不遠處的雕花廊下,擺了張黃花梨美人榻,既不曬,又能觀賞風景,小憩也是極愜意舒服的。
錦虞旁若無人般,伸了個懶腰,靠躺了下來。
方汐容一路跟著,坐到她邊上的梨花凳。
在心裡琢磨了下,她先開口道:“表姑娘,流光錦和首飾明日就命人送來,小葉紫檀不出三日也能到,就是……那月淨湖太遠了些,不是活的魚兒,煮出來該不新鮮了。”
錦虞暗自腹誹。
她明顯是在刻意刁難,他們都還樂意為之,為了討好池衍,方府還真願花心思。
錦虞寡淡“哦”了聲。
她雖未表露欣喜,但也沒再執著,這倒是讓方汐容舒了口氣。
方汐容轉了轉眸,笑言:“表姑娘,汐容的大哥過幾日歸府,家父屆時想在一品居宴請表姑娘和池將軍,可定要賞臉呀。”
錦虞隻想快些將她打發了。
她閉眼躺著,眉頭微蹙,剛睡醒時的脾氣一向都不太好。
“同我說甚,找池……找我哥哥去。”
“找哥哥如何?”
她方說罷,便聽得這熟悉的聲音隨風入耳,慵然低磁,又隱含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