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錦虞胸口喘息一瞬起伏。
勾欄院她是第一次聽說,但他話都講得這般直白了,她多多少少是能品出些意味來的。
不知是驚愕還是後怕,錦虞一時啞了聲。
直到那人鬆了手,重新和她退開了距離,她才稍稍緩過神。
隻想起自己當時欲熱難忍,躲在了屏風後,至於他出現之後如何了,錦虞腦中全是空白。
她輕一咬唇,磕磕巴巴地,囁喏道:“是你……帶我回來的?”
桃花長眸無聲一抬,他眼中深明的注視,仿佛在說她所言是廢話。
這回是她愚笨了。
錦虞理屈詞窮,隻好默不作聲摸了摸鼻子。
池衍凝著她清透的瞳心。
緩緩道:“城中各處皆有守兵,想讓老鴇替你出主意,不如問問我,放不放你去。”
錦虞微怔,方才明白過來,在他眼底下偷摸做事,自己真的是異想天開。
辨不出他是喜是怒,錦虞略一遲疑,輕聲試探道:“那你能讓我去嗎?”
片刻後,隻聽他語調平緩有力。
“臨淮城我勢在必得,你去了又怎樣,並不能改變什麼。”
臨淮易守難攻,但也隻是一時的,她如何不知。
輕搭的素手微微攥緊被褥。
錦虞低低道:“……那是我的事。”
似乎是不鬱她的固執。
池衍眉心略緊:“你會隨逆黨一道,被流放北疆。”
錦虞卻是不卑不亢:“這樣正好,我可以去尋哥哥,總比在這兒舒心!”
聽得此言,池衍目光掠過一番複雜意味,“在北疆為奴為婢,也比現在吃穿不愁來得好?”
自然不是,可她不想苟且偷生,也無法在仇恨麵前無動於衷。
錦虞點頭:“嗯。”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令他容顏一肅。
池衍眉間一道細微蹙痕,道:“或許一切,並非如你所想。”
錦虞沒說話,但麵上寫儘了倔強。
緘默須臾,池衍沉下嗓音:“從九夷山跟我到這兒,你寧可輕信旁人,偏就是不願信我?”
他突然正色,錦虞話音一噤。
四角爐盆燃著嫋嫋暖香。
坐在床邊的男人,他背著燭光,深深淺淺的光影觸不及他深幽的麵容。
兩道目光對撞之間,屋內聲息全無,浸在一片沉默的燈光裡。
在他的話中呆愣良久,錦虞才挽回一點神思。
她斂眸,動了動唇,“你沒有理由幫我。”
即便她跟他出了九夷山,即便他從謝懷安麵前將她帶走。
但她是逃亡的公主,他是攻城的楚將,她實在想不到原因,能讓他一次又一次地幫她。
甚至於池衍自己,大概都不知道為什麼要幫她。
小姑娘靠在床頭,幾縷搖曳的碎光,輕輕漾撫她的臉。
白日傷了元氣,她唇無血色,清白的小臉還未恢複紅潤。
池衍凝視著她,視線落下深深的沉寂。
一路護她的理由,要他怎麼說?
說自己第一次在王帳,就對她有彆樣的感覺?
說自己對她有雜念,每夜都做著和她糾纏的夢?
說自己沒有緣由,但潛意識裡就是想要這麼做?
池衍心中不由泛起苦笑。
這段時日,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
池衍垂眸,看不出情緒。
他語氣不慍不火:“國有國法,你不入宮,我救你,是為法之必行,無關你是誰。”
停頓瞬息,又淡淡道了句:“當然,如果你願意,我不會插手。”
他的話,聽上去不含任何私情。
錦虞一怔,一麵覺得他言行合乎情理,一麵又覺得有點堵。
心裡莫名的酸楚,和那回和他在帳中初見時的感覺一樣。
“早點歇息。”
池衍沒有去看她的眼睛,說罷,便起身而去。
燈火熄滅,房門輕響,留下一屋漆黑。
眸光從門口收回,錦虞靜靜坐了會兒後,緩慢躺了下去。
她平靜地給自己蓋好被子。
昏暗中的情緒波動隻有她自己知道。
如果她執意要去臨淮,他會怎麼對她呢……
*
翌日,錦虞一覺醒來,已日上三竿。
她一夜深眠,睡飽了,便有了精神,氣色也好了許多。
錦虞梳洗過後,坐在窗邊,突然打了個噴嚏。
她搓搓精致的鼻頭,這才隱約想起昨日某人帶她回來後,好像把她丟到冰水裡去了……
這時,紅秀端來午膳和一碗藥,說是暖身防寒的。
錦虞愣了一下,接過瓷碗,將溫燙的藥湯喝了。
至於這藥是紅秀自作主張還是有人吩咐的,她沒問。
這時辰,池衍不在汀蘭苑,錦虞倒不覺意外。
他這人,不在書房處理軍務,那定然是在校場訓兵。
風和日暄,梅木雅致,初春的味道似乎濃鬱了些。
碧湖假山,錦虞坐在石墩,百無聊賴地抱著隻小陶碗。
紅秀候在她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