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起來,錦宸啞然一瞬,抱臂走在她身邊。
麵色略微沉下:“不管是不是,你們這才相識幾日,不可以走太近。”
錦虞微不可聞地“哼”了聲。
皇兄平日裡最是寵她,也最是管得嚴。
她自顧嘀咕著:“你還是忙去吧。”
含糊聽不甚清,錦宸低眸瞧了瞧她的側臉。
見她腮幫微微鼓著,有點委屈,還有點不高興。
他問道:“在說什麼?”
錦虞略噘著嘴,若無其事地走著,“沒有。”
湖邊,陽光在水麵之上閃爍著光澤。
見他們過來,元佑笑嘻嘻地喊了聲“太子殿下”。
錦宸端詳了眼這個出現在昭純宮的男人,認出他是赤雲騎的士兵,便沒有多言。
碧水好似翡翠,幾朵落梅浮在水麵,綴了幾許嫣紅。
湖風吹來清涼,兩人一同駐足雕欄旁。
時隔多日再見的欣喜萬分,這一刹突然靜了下來。
那有意壓在心底的情緒,終究還是泛湧而上。
一抹碧色沉落眼底,錦宸突然出聲:“笙笙。”
他聲線溫沉又正經。
錦虞回眸,“怎麼啦?”
靜默片刻,錦宸側過身,大手落到她的頭上。
一下又一下地緩緩撫著,“嚇壞了吧?”
錦虞愣了一下。
他眸心淡淡渲著笑痕,但那不言不說的歉意,她卻是瞧得真切。
大戰時她受到驚嚇,事後又沒及時來陪,錦虞知道他一定會自責。
皇兄從小便這樣,舍不得她受一點兒委屈。
故而方才,她是提都不想提的。
錦虞搖搖頭,回了他個清甜的笑容:“我這不是好好的麼?”
錦宸笑了笑,抬手整理了下她雪白的衣領。
而後,他低下頭,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他眼波蕩漾著若隱若現的深意。
徐徐說道:“父皇年事高了,勞力傷神身體吃不消,去了宮外安靜的地方休養,以後呢,朝中就是皇兄做主。”
錦虞心中驚詫,訥訥道:“這麼突然,都沒跟我說起過……”
知道她若是追問起來,自己怕是難以瞞過。
錦宸避重就輕言了三兩句,故作不悅道:“皇兄要即位了,怎麼看你不是很樂意?”
錦虞自然是樂意的,隻不過對她來說,父皇穩坐江山,和皇兄把持朝政,並無多大差彆。
她吟吟一笑:“皇兄勤政愛民,將來定是一代賢君,威儀天下!”
不動聲色將多餘的情緒斂去。
錦宸挑了挑眉:“這句倒還算中聽。”
話落,他忽然無意瞟見花園一處的影壁下,有不少舊窯陶壇,七零八落地堆著。
看著很是眼熟,錦宸眉頭一皺:“那是什麼?”
錦虞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嘴角的弧度瞬息一僵。
是那夜從東宮酒窖搬出來的,喝完就丟在了那兒,還沒來得收拾。
錦虞抿著唇,自長睫下覷他一眼,掩飾一笑。
極其敏銳地一反應,錦宸眯起俊眸。
指尖在她的鼻頭點了點:“你把我的酒全拿出來招待了?”
錦虞縮了縮脖頸,眨著明潤的眼睛討好看著他。
隨後想到什麼,她不假思索說:“阿衍哥哥可沒有喝,他不愛喝酒。”
竟然還幫那人擇得一乾二淨。
錦宸深吸一口氣,險些氣笑:“胳膊肘拐得倒是挺利索!”
而後他佯裝正色:“我那些可都是失傳的絕品酒,自己都還不舍得嘗呢。”
錦虞卻是滿不在乎,“那些不過是身外之物,皇兄真是小心眼,再說了,倘若不是赤雲騎,東陵都要毀於一旦了,喝你一點兒酒不應該嗎?”
一瞬被她懟得啞口無言。
行,小丫頭長大了,偏袒旁人就罷,還說他小心眼。
錦宸慢條斯理,“應該。”
見他點頭了,錦虞淺笑。
然而方舒下一口氣,便見他揚手一招,喊道。
“來人啊,把你們公主珍藏的玫瑰露拿出來,給孤作賠。”
錦虞一驚,怔怔道:“彆吧,不多啦……”
多少有點心疼。
錦宸睨她一眼,不容置疑,“全部。”
錦虞忙不迭放下烏墨,攀住他的手臂搖晃。
嬌聲服軟:“皇兄最好了,你給我留一點兒嘛,皇兄……”
錦宸眼底含著一點笑,很快便又壓下去。
故作冷漠,“那你先說說,是皇兄好,還是那池將軍好?”
然而錦虞當真細想了下,一時還回答不上來。
見她猶豫了,錦宸是又好氣又好笑。
揪了揪她小巧的耳朵,“白疼你了!”
錦虞垂著腦袋乖巧站著,小聲如實回答:“……皇兄好,阿衍哥哥也好。”
深深看了她一眼,錦宸突然有些感慨。
這隻從小便乖乖臥在他掌心的小雛鳥,終是到了要飛的年紀。
他淡淡笑了笑,“罷了,天色不早,皇兄陪你用膳。”
錦虞下意識想說等阿衍哥哥來一起。
但轉念一想,之前幾日是他代替皇兄才來陪她的,現在皇兄忙完事了,他大概是不會再來了。
眸光默了默,她點點頭,沒多言。
*
之後兩日,池衍果然沒有再來昭純宮。
白日還是一如先前,錦虞和烏墨玩著,到了晚膳的時辰,錦宸忙完政事,就會來陪她。
還是元佑告訴她說,他們明日便要動身歸楚了。
錦虞一瞬心中百般滋味。
撇撇嘴,想著那人怎麼說不來就不來了。
她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的心情,心裡莫名開始失落,總覺得突然少了點什麼。
這夜,錦宸在昭純宮陪她用了晚膳後,囑咐她早些就寢。
因著登基事宜諸多,東宮還有事務未處理完,便先回去了。
花園裡,一輪清月獨照天邊。
兩排宮燈亮著輕盈的光。
烏墨在花壇邊上跑著玩。
錦虞自己坐在石桌旁,托腮支頤,神思有些飄遠。
元佑因那人吩咐,這幾日一直候在昭純宮。
每夜離開後,他都會到那人屋裡將九公主一天做了什麼轉達過去。
自然,他沒少添油加醋說,九公主想他想得寢食難安。
赤雲騎要準備啟程歸楚,那人要做的事不少。
但每回聽得此言,他都會放下手中的事,唇邊浮著淺淺的笑痕,垂眸靜思半晌。
這時,元佑站在邊上,見她無精打采。
語氣夾著一絲曖昧:“咳,公主要是想將軍了,屬下真的可以去請一請。”
話音方墜地,元佑視線無意越過她身後。
看到什麼,他倏地噤了聲。
怔愣一瞬,元青嘴邊揚起一道了然的弧度。
他輕手輕腳,悄悄後退走了開。
錦虞依稀回了點神,一絲極低的幽歎:“你剛說什麼?”
良久,身後無人回答,她下意識回頭去看。
甫一回眸,男人那逆了月華的笑瞬息撞入她眼中。
霎時間,錦虞驀地愣住。
此時此刻,元佑已經沒了蹤影,連守在四下的宮奴們也都不在了。
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了他一人。
他褪了銀鎧,一身月白錦袍,在淡淡的夜光下,柔和得恍如謫仙。
好半晌,錦虞才從那流轉微光的桃花眸中反應過來。
明美的容顏,一瞬渲開雀躍的笑,“阿衍哥哥!”
她倏地便想要站起來跑過去,卻不知怎的,雙腳好似忽然失了力。
錦虞坐在那兒,看著他徐徐走近。
心跳漏了好幾拍,她壓下心底的激動。
想說你終於來了,到了嘴邊,卻成了一句輕輕莞爾:“你怎麼來了……”
池衍在她跟前站定,垂眸凝了她一會兒。
而後他蹲下身,耐人尋味地看著她。
錦虞愣神中,隻見他薄唇慢慢翹起,“哥哥來,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