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徐緩飄散在夜影裡,字句低醇:“你一個人的。”
話落,一道焰火突然自天邊綻放。
如花盛開,後又如星如雨流溢墜落。
緊接著在衝天的響聲中,煙花一朵朵於雲霄盛綻,頃刻照亮天地如晝。
明焰喧嘩紛擾,煙火霞彩漫天。
但這一刻,錦虞好似淪陷在了他的溫情中,隻一瞬不瞬注視著眼前那人近在一寸的臉。
她彎了彎唇,笑容深深渲了開來。
比身後絢麗的煙火奪目更甚,美得令人屏息。
……
回到映月樓時,錦虞已是困極。
見他們回來了,烏墨一下從雲團絨毯上跳躥過去。
但錦虞眼皮沉沉打著顫,胡亂洗漱了番,都睜不開眼跟烏墨玩一會兒,便就倒頭躺在了床上。
池衍沐浴更衣後,走出那扇織錦屏風。
便見小姑娘一身雲白絲衣,似乎已經累得睡著了。
他搖頭歎笑,輕步過去,鋪開錦衾蓋住她嬌小的身軀。
而後從箱櫃裡多取了條被衾出來。
房間內燈盞熄滅,池衍回到床邊,躺下。
靜謐的夜裡,兩人呼吸都是淺淺的。
池衍闔目平躺,卻並未入睡,大抵是陷在某處深思。
不多時,身邊靜默無聲的那人突然翻動了下。
池衍緩緩睜開眼睛,偏頭,借著微渺的月華,恍惚瞧見小姑娘踢開了被子。
他下意識側過身,伸手將她身上的被衾往上掖了一掖。
但邊上那人似乎有點不太.安分。
隨即又開始亂動,挪著挪著,就往他被褥裡鑽了進去。
那嬌軟的身軀驀然入懷,池衍猝不及防一僵。
以為她要醒了,誰知小姑娘玉臂抱住他的腰,腦袋窩在他胸膛,竟是安穩下來。
頓默片刻,池衍又輕又啞地喚了她一聲:“……笙笙?”
然而身前那人卻是乖乖靜靜睡著,再無動靜。
鼻息間是少女清幽的體香盈動。
流淌在他衣襟微敞的胸懷上的,是她一呼一吸的溫熱。
在同一床擁擠的被褥下。
池衍喘息不由漸漸促了起來。
他忽然覺得有點熱,是那種來自身體裡的躁動。
那溫香軟玉便如點燃的火苗,讓他的懷抱都灼得炙熱。
池衍喉結一動。
小姑娘太過磨人,尤其那柔軟的發還絲絲縷縷鑽進他衣襟裡,勾得人心癢難耐,卻又欲罷不能。
這是既要撩撥他的**,又迫得他非克製不可。
但偏偏,他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若有似無低歎了聲。
池衍下巴抵在她發上,摟了她單薄的香肩入懷。
這一夜,錦虞在那溫暖的擁抱裡睡夢甚是香甜。
但對男人而言,大抵睡得是好也不好。
*
這去往楚國的一路,便就是這樣。
一輛舒敞的馬車,行過一處逗留一處,每經一城便停歇一夜。
然而不論在何地,他們一路慢條斯理過來,好似早已有人提前打點好了一切,全然無需再多操心。
如此這般,倒不像是趕路了,分明如閒適遊玩悠哉。
這日,東陵王宮。
薄雲輕淡,日光靜好,天色澄明如鏡。
東宮寢殿。
錦宸坐在鐫龍椅凳,低頭淺抿茶水。
他一身暗金玄袍,花色蟒紋凜冽儘現。
但那張英俊的臉龐血色微失,浮露出幾許不入的病態。
悄靜的大殿內,有人折過中室的鎦金立屏,淺步來到他身後。
幼潯輕展那件同色外袍,緩緩披在他肩上。
聲色低溫:“殿下,車馬都妥了。”
錦宸“嗯”了聲,玉盞捏於指間略一把玩。
他淡淡道:“笙笙那邊,讓人繼續盯著。”
幼潯輕聲應下,“殿下放寬心,公主此行未離過池將軍寸步,想必無事。”
錦宸眉頭卻是輕微皺了起來,“未離過寸步?”
玉盞徐徐放回桌上,他低歎了歎,喃語一句:“那還得了。”
默思須臾,複又問了句:“他們到何處了?”
幼潯上前一步,托了青瓷茶壺。
纖手微傾,替他沏上半盞熱茶,邊婉聲道:“昨日是在臨淮,今日該要到宣山了。”
宣山……那便是到楚界了。
錦宸略一頷首,啜了一口溫茶後,便扶桌慢慢站起來。
見他撐著虛力,幼潯立馬抬手去攙他。
溫靜的聲音裡含著擔憂:“殿下今日覺著如何?”
這麼多日下來,他未有一日停過服藥。
最初那三天,是日日咳夜夜咳,幼潯更是形影不離相伴他左右,未嘗得歇半刻。
好在後來病情似乎沒再加重,情況漸漸好轉了。
大抵是他的身體慢慢在適應毒性。
隻不過畢竟是毒,總歸對身子有害,哪怕不再咳血了,他還是疲乏虛弱,提不上勁。
“好多了。”
錦宸借那雙清瘦的素手站穩身子。
無意間側眸,極近距離地一瞥。
他才發現身畔那人眼下一圈烏青,粉黛未施的清容憔悴之色愈重。
見他深墨如染的瞳眸那般瞧住自己。
幼潯心顫了下,忙不迭垂下目光;“……殿下?”
靜默片刻,錦宸低沉了聲:“等會兒到孤的馬車上來,歇一歇。”
聽到他的話,幼潯渾身一震。
腦袋更低了低,慌著聲推拒:“殿下禦座,奴婢不敢逾矩。”
見她驚慌不已,錦宸卻是淡淡一笑:“這是逾了哪門子的矩?你是孤的貼身侍女,隨行伺候不是理所當然?”
此行前往楚國,一來是赴邀登基大典,二來自然是為解他身上的毒,這些幼潯都知曉。
但不論是為的什麼,那是太子殿下的私駕。
而她不過是卑賤的奴婢,如何坐得。
扶在他胳膊上的手開始有些無處安放。
幼潯低微下聲來:“奴婢便跟在禦駕後,倘若殿下有吩咐,奴婢隨時都在。”
眉梢一動,錦宸眸色潛靜。
凝視之間,突然想起初見時,她還那麼小,服侍他更衣而已,手都嚇得發抖。
後來他才知道,這小女孩家破人亡,被強行賣去還債。
好在姿容甚佳,才沒去那煙花之地,而是被管事的看中入了秀女的行列,進了宮來。
似乎從一開始,她便一直都是如此。
兢兢戰戰,謹小慎微。
有良晌的寂靜。
錦宸嗓音因病弱而有幾分虛啞:“怕孤?”
手心微濕,搭在他的蟒袍玄袖上越發不安。
幼潯始終垂著眸,未敢抬頭看他。
她穩聲,儘量不讓自己發出顫音:“不、不是。”
見她如此,錦宸歎笑:“在怕什麼?”
他靜靜凝視著邊上的人,聲線虛淡:“掌事嬤嬤應該教過你,在孤身邊伺候,從起居到行房,都是你該做的,這麼多年了,孤還能吃了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