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這話,錦宸抬眸看她。
便發現她神色露著顯而易見的矛盾。
錦宸有頃刻微惑:“怎麼了?”
他這問得,仿佛對她好是理所當然似的。
幼潯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僵了片晌,略一咬唇。
她看上去有些緊張。
沒說話,隻搖了搖頭,而後便欠身退出了他的臥房,那纖弱的身影離得很快。
外室燭光一暗。
隨之,房門一聲輕“砰”,合上。
錦宸依舊靜坐床邊,眉睫淡淡斂著。
她今夜似乎與往常有些不同,從前都是端莊知禮,這還是第一次,見她在自己麵前這般落荒而逃的模樣……
*
與此同時,楚皇宮中亦是有人未眠。
承明宮,寢殿。
林公公及宮奴皆領命退出了殿內。
他們都當陛下要就寢了,喜靜,殊不知那人還坐在案前。
一盞精致的燭台,燈芯在案麵投下影影綽綽的光。
池衍目光靜靜流淌在案麵,那張紅底繡金的絹帛上。
這一紙婚書,是他之前親手寫下的。
就在小姑娘回來前。
當時,他是準備要儘快立她為後。
從此留她在身邊,再不分舍,這彌補重生前遺憾的機會,他求而不得。
卻是沒想到,就在他將所有心意都書下後,她回來了。
對他而言,自然驚喜。
但也因此讓他開始猶豫。
若她隻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單純公主。
在後宮尚能繼續躺在他鋪的錦繡堆裡,喜樂無憂地陪他過完這一生。
可現在不一樣了。
畢竟上輩子經曆太多陰謀風浪,看過各色生死悲喜,便無法如曾經心靜如水。
隻一日,他便知,在詭譎的宮裡多一刻,小姑娘都難免心有餘悸。
而這百般顧慮的情緒,大都來自於他。
長案之側,雕金鏤空琺琅爐。
一縷沉香縹緲彌散,纏繞著燭光浮盈而過,將他俊美的麵容朦朧得如絲如霧。
池衍凝著絹帛上的每一字,修眸蒙上一層氤氳。
半晌之後,隨意搭在案旁的手抬起,將這精致華美的婚書收了起來,仔細放到錦盒之中。
而後他起身,拂開珠簾,走了出去。
*
後宮一處殿宇。
朱牆飛簷,其間梅色如脂如玉,亭台清湖綿延碧水,
這般華貴盛美至極,倒是和昭純宮有三分相似。
寢殿內,錦虞靠坐在美人榻邊。
烏墨翻著毛絨絨的肚皮,仰躺在她腿上。
而宮奴們自內殿屏風後進進出出,為她置備浴水和衣物。
錦虞褪了外裳,身上隻穿著薄薄的雲白絲衣,簪釵已去,一頭墨發傾瀉下來,被華燈映得柔光瀲灩。
她一邊揉撫著烏墨雪白的毛發,一邊鬆弛地晃蕩纖細的雙腿,等待沐浴。
原先,那人是執意要她住到承明宮去的。
但錦虞牽憂得多了,還是覺得不妥,便要住到離他最近的宮殿去。
方開始,某人是如何也不讓。
錦虞好說歹說,又是軟磨硬泡,最後被那強勢的皇帝陛下堵在宮門後,趁著無人瞧見,便上下其手,粗魯的吻向她席卷而來。
便宜占夠了,那人終於算是放她到了這鳳棲宮。
又在她寢殿用了晚膳後,才離開。
後來,似乎是他的吩咐,元青將烏墨從王府帶了過來給她。
錦虞先前還覺得,獨自在陌生的宮殿稍有不安。
但烏墨一來,便舒坦多了。
那時候,她守在那人的冰棺旁,烏墨也是一直陪著的。
錦虞雙眸含笑,低下頭去逗它玩兒。
調皮地朝它吹了口氣,烏墨倏地伸過頭去,極快地舔了下她的鼻子。
“哎呀……”
錦虞嬉笑著往後躲了躲,輕捏住烏墨兩隻粉粉的小爪子。
正玩得不亦樂乎,有宮奴走上前來。
知道她是未來的皇後,更是萬分恭敬:“公主殿下,浴水備妥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錦虞向來不喜歡有旁人在。
她緩緩撫著烏墨柔軟的毛,“不用了,你們都下去吧。”
宮奴們微微遲疑,還是撤身退出了寢殿。
錦虞又清閒自在地和烏墨玩兒了會兒。
而後放了它到榻上,自己起身走向內殿屏風。
還是要先沐浴,否則浴水就該涼了。
錦虞走向屏風,隱約可見紗帳後光暈水霧朦朧。
指尖邊在側腰的絲衣係帶上解著。
方步至屏風前,忽而一聲“吱呀”。
錦虞微微一驚,回首望向身後,寬敞恢弘的大殿空曠無人,隻有華燈靜靜亮著。
她愣了愣,那響聲極輕,想著興許是風吹動窗牖的動靜,於是便沒當回事,轉身繼續往屏風後走。
然而下一刻,她都還未來得及抬腳,背後陡然一熱。
顯然是男人高大的身軀擁了上來。
這感覺甚至熟悉,但錦虞嚇得不輕。
一時顧不得多想,張嘴便要驚呼出聲,卻是被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唇。
“嗚嗚嗚……”
錦虞下意識便奮起反抗,又踢又踹的。
直到男人溫熱的唇抵到耳畔,她顫了顫。
隨後便聽他低磁的嗓音輕輕響起:“是我。”
錦虞瞬間怔住,愣了好半天。
才從方才的驚嚇中舒下一口長長的氣。
掌心徐徐從那柔軟的雙唇移開。
雙臂自小姑娘纖腰兩側繞上來,橫托盈軟,擁攬住她小小的身子。
錦虞尚還有餘驚,緩緩平順呼吸。
輕錘了下他繞到前麵的臂彎,壓著嗓子嗔道:“進來一點聲兒都沒,嚇死人了!”
池衍在她耳邊輕輕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了,哥哥以為你知道的。”
語氣是那麼雲淡風輕,錦虞幾乎啞口無言。
不禁在心裡腹誹,從前在她昭純宮就罷,現在都是堂堂一國之君了,誰曉得他還要乾這偷香竊玉的事兒。
不過驚慌之餘,又感受到他清冽的氣息。
錦虞頓覺安心無比。
但嘴上還是忍不住傲嬌,“你怎麼大半夜還過來,又不是明日見不著了。”
那人又是一笑:“想你了。”
掌心溫柔流連在她肚腹,“再說了,笙笙不在,要哥哥一個人怎麼努力?”
這輕啞的聲線,和意味深長的語調,好似含水籠紗。
和麵前屏風紗帳處透來的輕煙水霧繚繞在一起,渲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刹那旖旎迷離。
錦虞瞬間麵若霞飛。
這人……是對骨肉的事過不去了……
垂眸望去,便見小姑娘側腰的係帶寬了開,領衿半掩酥玉。
低頭偏了偏,在她瑰紅的頰側印下一吻。
池衍故意低啞了聲:“笙笙是要去沐浴麼?”
錦虞一瞬便意識到他的不懷好意。
躊躇少頃,狐疑著嘀咕:“乾嘛……”
近她馨香的發間嗅了嗅。
池衍唇邊泛起無聲的笑痕:“哥哥也還沒洗,正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