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真真是沒半點戒心。
池衍任她拽著袖子一角, 眉眼卻是正色了下來:“多大了?”
他突然這麼問,錦虞微頓,珠玉似的眼球轉了一轉。
若要認真講起來,她該是十四, 尚未及笄。
但要說自己十五了, 也不能算是撒謊吧, 畢竟他也沒問是虛齡還是周齡呀……
在心裡琢磨了片刻。
錦虞心安理得一笑:“十五!”
修眸微微眯起, 池衍凝眸端詳著她, 似是不信。
心想他不好糊弄。
錦虞立馬笑盈盈地接了句:“哥哥呢?”
知道他和皇兄關係好,看著年紀似乎也相仿。
錦虞便隨口猜道:“二十五?”
小姑娘仰著腦袋望他, 那雙清眸,如一汪春水澄澈。
池衍眼波微動, 沒有回答。
隻不動聲色低沉著聲:“小姑娘,跟陌生男人待一塊兒, 就不怕危險?”
錦虞有一瞬的啞然。
宮裡戒備森嚴, 便算是偶爾跟著皇兄出來玩兒, 她也都被保護得甚是周全, 從未擔憂過危不危險的問題。
何況他的為人和事跡,錦虞可沒少聽聞。
故而她很快便搖了搖頭。
櫻唇彎了道乖巧的弧度:“哥哥人很好。”
對於他這樣的人來說, 殺戮陰謀裡來去慣了,終年與刀劍兵戈為伴, 阿諛奉承和投懷送抱更是見得太多,大都是為爭名逐利。
行在朝堂沙場這般刀尖上,誰不留手警惕。
若說信任, 除了錦宸和手下那些跟隨他多年的士兵, 怕也就沒了。
他的前半生, 隻覺世間儘是風塵。
而眼前的小姑娘如同一縷曦光, 突然綻破了闃黑的夜。
她太過純澈,仿佛清光灑落。
笑起來,就好像一隻漂亮的嬌雀落到枝頭,初春的桃花便開了。
池衍忽而靜住半晌。
隨後便就聲色不露地回身往書案走去。
淡淡留了句:“去洗吧。”
錦虞方想出聲喊他,卻見他走出幾步,忽然又頓了足,慢慢側身望過來。
目光掠一眼她膝蓋處微破的裙裳。
池衍遲疑了極短的一瞬,才問道:“自己可以麼?”
想著他是要去書案坐著,那應該會在屋裡陪她。
錦虞放心扶榻緩緩站起來,隻嘗試挪動了半步,便疼得蹙起了秀眉。
見她咬住下唇,麵上神情吃痛。
池衍沉默了須臾,抬步走回去,倒是沒說話,直接彎腰將她橫抱起來,走向屏風後。
錦虞虛驚著下意識勾住他脖頸。
一時沒緩過神,怔愣地望著眼前,男人近在一寸的俊容。
冷膚薄唇,看著有些不近人情。
但那雙桃花眸勾著淚痣,是那麼輕易便能讓人癡迷。
湊近了瞧,更是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她從前隻知道美色誤人,原來,男人也能叫人神魂顛倒。
濕涼的雙頰泛出了點異樣的紅暈。
錦虞悄悄盯著他看,也悄悄咽了下口水。
發現小姑娘在偷看自己,但池衍隻當做不知道。
目不斜視越過屏風,將人抱到浴桶邊的長凳放下。
指了指她手邊的銀盤,“自己將藥塗了。”
麵不改色說罷,便準備走出去。
但他想了想,又回首多言了一句:“好了叫我。”
話落,他就生出一絲費解。
不由在心裡嗤了自己一句,裝什麼偽善。
錦虞反映了下,立馬展出甜美的笑容:“好。”
小姑娘此刻透濕淩亂,但那彎彎的眉眼,清亮的杏眸,好似再狼狽,也遮掩不住她天生的樂觀明朗。
睨了她一眼,池衍淡淡“嗯”了聲,若無其事走了出去。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風後,錦虞也不拖遝。
身上濕嗒嗒的,實在是難受極了。
她在宮中便不愛宮奴伺候沐浴。
便自己解開衣裳,忍著疼,費了好大的力才進到浴桶裡。
屋外的雨綢繆不止,屋內有些微昏暗。
燭光透過沉香木雕屏風,遞來光亮。
浸在熱水裡,方才雨水冰涼的冷氣一下便驅散了。
浴桶中的暖霧浮盈在周身,很是舒服。
錦虞掬起一捧水,洗淨了臟兮兮的臉。
洗了好一會兒,發覺屏風外一直沒有動靜。
略一思考,她試探性地輕輕開口:“哥哥你還在嗎?”
池衍正靜坐案前處理軍務。
忽而聞得這縹緲含水的聲音,執筆的指尖頓了頓,側目朝屏風望了過去。
輕煙水霧將屏風後的光暈染得朦朦朧朧。
凝了少頃,池衍慢慢斂回目光,聽似平靜答應:“嗯。”
錦虞默默舒了一口氣。
這時,屋外陡然“轟隆”了聲。
她嚇得一激靈,驀地縮進水裡,堪堪露著粉粉嫩嫩的唇。
錦虞開始忐忑,又喚了他一聲:“……哥哥?”
聽出她聲調多了幾許不安。
池衍沉默片刻,語氣放溫和了些:“洗吧,我在。”
他這麼說了,錦虞不再磨蹭。
忙將滴水的發髻解散,開始利索地清洗起來。
小心翼翼跨出浴桶,坐到長凳上穿好衣裳。
而後錦虞又將裙擺撩到膝蓋,取過銀盤裡的瓷瓶,自己一點點將藥膏塗抹到傷口。
偶爾碰疼了,屏風後便會有低低的嘶聲,傳入男人耳中。
池衍看了眼麵前堆砌一案的軍文。
突然就莫名缺了興致。
劍眉微皺了下,索性擱下筆。
隨後,便聽得小姑娘的聲音從屏風後飄來。
輕輕柔柔的,“哥哥,我好了。”
池衍看似沉著地站起身,不急不徐走過去。
越過屏風,便見她靜靜坐在長凳邊。
沐浴過後洗淨了臟汙,乾淨清爽,一頭烏黑的濕發披散下來,尚還帶著氤氳的水氣。
將軍府中侍妾都無,自然也無姑娘的衣裳。
故而錦虞此刻穿的是他府裡婢女的淺紫色襦裙。
但再簡素的裙裳,到了她身上,便添了彆樣的味道。
秀雅嬌貴,也清麗可人。
見她長發還濕著,池衍過去抱起她,走回書案邊,將她放坐到旁側,推過暖爐到她腳邊。
初春到底還是涼的。
他移了爐盆過來,錦虞瞬間便覺周身暖和了不少。
錦虞乖乖坐在案旁的軟墊上,搓了搓微涼的小手,伸近爐盆取暖。
而邊上那人也坐了回去,垂眸繼續行書,恍若什麼都沒發生一般。
錦虞攏著濕濕的長發。
目光無意往旁邊瞟了眼,“哥哥,你在寫什麼呀?”
靜默須臾,池衍隨意敷衍了她一句。
要解釋這軍中事務,怕是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
然而錦虞原本就是個耐不住的。
且對眼前的男人彆有好感,這話便劈裡啪啦地停不下來。
“哥哥,你的字真好看。”
“他們都說你是戰神,特彆厲害,那是不是沒人能打得過你呀?”
“我皇……我來時,聽說你和太子殿下在下棋,那方才是誰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