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兄妹在一起,必然有誰和誰關係更好的不解之題。
殷憐當時未必明白其中的細致原理,但卻不妨礙她依靠本能挑撥和拉攏看似更容易被操控的殷長寧,讓對方一點一點地慢慢偏向她。
那時殷憐的能力有限,隻能以自己為棋。而殷淮和殷夫人則都是站在棋盤外的人,對於六歲的孩子來說,他們就像天神,可仰望而不可操控,但凡對方有一點點不滿,殷憐都隻能被動地承受和被責罰,全無抵抗之力。
但是此時的殷憐卻意識到,她早就不是孩子了。
她現今完全有能力把殷淮拉進棋盤,而她有兩大資本:現在她是殷夫人的女兒,殷淮在乎她的安危;她了解殷淮,殷淮卻不了解她。
要不要賭一把?
殷憐正在猶豫之中,卻不料殷淮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背脊,說道:“小憐,以後爸爸會保護你,再也不會讓那個惡毒女人碰你一絲一毫。爸爸會讓小憐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彌補你這六年吃的苦。你相信爸爸,不要害怕了,好嗎?”
殷憐愣了一下。
殷淮的眼中帶著堅定——這不奇怪。殷淮向來是個一口唾沫一口釘的人物,他這輩子說出的話裡麵,大概隻有一件事是一直沒有做到的——就是“殺了殷憐”。
這句話殷淮威脅過很多次,甚至也真的動手過,可惜殷憐命不該絕,哪怕最後沒逃過這麼一場生死劫,卻是死在他兒子的手裡,而非殷淮的手裡。
除此之外,他幾乎是言出必行的典範。有些事情即使一時沒有實踐,最後也總會像他承諾一樣地發生。
而且,殷憐知道他這句話裡的承諾是絕對能做到的。
因為上輩子,殷千愛享受的就是這樣的人生。
那讓殷憐又嫉又恨,卻又知曉自己一生都求不得的人生。
哪個女孩不想活得像個公主?可是當殷憐擁有屬於自己的城堡時,她早已經當不了天真無邪的公主。誰家的公主滿肚子心機?誰家的公主活得像殷憐那麼殘忍冷酷,不擇手段?
公主是被保護得很好的女孩子。她們哪怕驕縱任性,在彆人看來也是天真無邪。殷憐哪有這樣的資本?
殷淮簡直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就算這輩子願意把殷憐捧成公主,又哪裡知道,殷憐還能不能成為公主?有沒有能力重新假裝出天真無邪?
殷憐許久都沒有一點反應。
心裡一個地方在說,現在說這種話還有什麼用?另一個念頭則躥動著,說:如果他真的能承諾讓我活得像個公主,有什麼拒絕的必要呢?就算隻是表麵功夫,殷憐也完全可以先享受了再說啊。
至於以後……人活著本來就隻爭朝夕,誰知道明天會不會突然死於飛來橫禍呢?
殷憐對除了殷夫人之外的所有人都說不上感情,但是她對於出去殷長生之外的大部分人也說不上恨,包括殷淮。
她是討厭殷淮的,因為對方曾是她的恐懼,不安,憤恨的來源。但是因為不理解父親的含義,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想要索取的欲望,所以最後的恨意也很淡,而且隨著時間過去,越發微不足道。
父親這個詞對於殷憐來說,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比較熟悉的陌生人,而且關係還不算好。
所以,殷憐不會對他有多餘的感情,對於利用和拉殷淮下水這件事也不存在任何愧疚。她隻在乎值不值得。
就在殷憐衡量利害的時候,殷淮卻慢慢垂下了他那個讓殷憐覺得冷酷自私無情無理取鬨的頭顱,輕輕地貼上了殷憐的額頭。
有什麼溫暖而濕漉的東西掉落在殷憐的臉上,帶著腥鹹的味道。
殷憐簡直無法相信——那是殘暴的野獸的眼淚。
對不起殷憐完全沒有感動,隻覺得毛骨悚然。
殷夫人的眼淚讓殷憐忍不住有一瞬間的脆弱,但是殷淮的眼淚隻讓殷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瞬間想要豎起全身的尖刺與之進行對抗。
好在這樣的接觸也隻有那麼一瞬間。
隨後車就停在了醫院門口。
殷夫人抱著殷憐走進了醫院之中,讓醫生對她進行了細致的檢查。檢查的結果還是比較樂觀的,殷憐並沒有腦內淤血或者腦震蕩什麼的,確實隻是頭上腫了個包。
即使如此,醫生也交代了一下:“大腦是個很精密的器官,有時候查出來沒什麼異常卻不一定真的沒有異常,安全起見,還是住院觀察幾天。”
殷憐當然知道自己是沒事的。小孩子摔一跤本來就尋常,何況殷千愛根本就沒什麼力氣,自然也造不成什麼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