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鼎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服,戴了頂鴨舌帽,但突出的身高還是讓路過的人都不住地看向他。
他隻能把帽子壓得更低,站得也更加靠邊。帽簷遮住了半張臉,所以他沒能注意到夏鬱看過來的目光。
夏鬱看著周鼎,低聲地告訴夏昭:“那是我的男朋友,他叫周鼎。”
他說,“我在跟他談戀愛,很認真的那種。”
“是我挑的他,也是我主動靠近的他,他很好,哪裡都好,自信,陽光,善良,是個非常出色的男生,尤其籃球打得特彆好,我最喜歡的就是他打籃球的樣子,見一次就著迷一次。”
說到這,夏鬱忍不住地勾起唇角,說,“我很喜歡他。”
這時,周鼎終於注意到了夏鬱的視線。
他抬起頭,衝夏鬱揮了揮手,又朝自己指了指,做口型道:“要我過來嗎?”
夏鬱看懂了,隻想了一下就點點頭。
他也想讓夏昭看看自己的男朋友,他覺得夏昭肯定會替他開心,並且祝福他。
很快,周鼎就走了過來。
“夏鬱。”
他在夏鬱身旁站住,下意識抬眸看了眼墓碑,看到照片時他愣了下,“這是……”
夏鬱說:“我哥。”
周鼎輕啊了聲:“你們長得好像。”
再看墓碑上的起止日期,他很快就算出了對方去世時的年齡,才27歲,非常年輕。他問,“他就是夏奕的父親?”
夏鬱點頭:“對。”
周鼎說:“這麼年輕,可惜了。”
“嗯。”
說到夏奕,夏鬱就不禁有些慶幸。
——幸好夏奕不像他們。
夏奕從小陽光開朗,臉上總帶著笑,幼兒園的時候就知道交小女朋友,高一的時候還因為跟班上女生早戀被叫了家長,他從來沒有對男孩子感興趣過,心裡也沒那麼多彎彎繞繞。
他這樣就很好。
“走吧,我們回去吧。”
夏鬱轉身就走,“現在還早,我們可以先去湖邊……”
話音猛地頓住,夏鬱瞳孔收縮,怔怔地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兩個身影。
是夏奕和嫂子!
他們怎麼會在這時候過來?
他們不是應該掃完墓了嗎?!
夏鬱的表情和大腦同時陷入空白,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有些無措。
而夏奕和他母親的反應要自然得多。
夏奕笑著衝他揮手,夏奕母親則衝他點了點頭,眼尾的笑紋讓她看起來格外溫柔。
看著他們走近,夏鬱不自覺地攥緊手,後退了半步。
他可以在夏昭麵前坦白自己的性向和戀人,但在夏奕和嫂子麵前卻什麼都不敢說,他感到心虛,也感到罪惡,因為是他們夏家把無辜的人拉進了深淵,讓嫂子憑白守了快二十年的寡,也讓夏奕從小沒有父親,永遠缺失了父愛。
就不該讓周鼎過來。
可人已經在這,也沒有辦法了,該怎麼跟他們介紹周鼎?
夏鬱吸了口氣,強作鎮定地衝夏奕和嫂子點頭打招呼:“你們怎麼現在過來?”
夏奕道:“我媽抄的經掉家裡了,就回去拿了一趟。”
他看向周鼎,“周哥也來了?”
周鼎低咳一聲:“你好。”
說完又衝夏奕的母親點頭問好,神情和動作都有些拘束。
夏鬱不著痕跡地擋在他身前,對嫂子道:“他是我同學,我們約了去湖邊踏青,我拎不動果籃,他就幫我拎上來了。”
周鼎附和道:“是的。”
嫂子衝周鼎笑了笑,又對夏鬱道:“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夏鬱不想聊這個,他彆開眼,恰好看到墓碑前那束他以為是夏奕他們放的白菊,問:“這束花不是你們放的?”
嫂子搖搖頭:“不是。”
夏鬱問:“那是誰放的?”
“愛他的人吧。”
父親?母親?
大概率是母親一個人悄悄地過來。
夏鬱輕抿了下唇,思緒微亂,心裡卻感到了一絲安慰。
嫂子蹲下身,擺好祭品後抬頭:“你們要走了嗎?”
夏鬱嗯了聲:“對,再見。”
“去吧,玩得開心。”
嫂子眼睛微彎,聲音溫柔,“不用擔心家裡,家裡都很好。”
夏奕也衝他們擺手:“小叔叔再見,周哥再見!”
夏鬱頷首,帶著周鼎離開。
走到一半,他忽然蹙起眉,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看向夏奕母子——夏奕正跪在墓碑前磕頭,而嫂子則站在一旁,手裡拿著三根點燃的香。
“怎麼了?”周鼎問。
夏鬱搖搖頭,正要收回視線,就見嫂子恰好在這時抬起眼眸。
目光交彙,她衝他笑著點了下頭。
夏鬱眨了眨眼,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他覺得,嫂子雖然總是安安靜靜的,幾乎沒什麼存在感,但她其實洞悉著一切,也知曉著一切。
她可能,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