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價聲不絕於耳,先是一千五、二百,再是一千四、二百,接著一千四、二百一……
這幅畫的價值成了一道波浪線,起伏弧度像波翻浪滾的黃河。
喻見低頭凝視著畫作上的山景。
夏天過去,再沒人會進黃河戲水,樹葉逐漸泛黃,蕪鬆鎮的秋末,已經需要換上厚實的冬衣。
她之後又吃過一次同款水晶餅,是特意坐車去買的,一來一回耗時頗久。
買餅是因為要上山秋遊,總要帶點吃的喝的,她心血來潮,想起了夏天的味道,所以在秋遊前的那個周六,她才跋山涉水去跨了一回省。
秋遊地點就是曲阿姨家附近的小山,當年因為她和小陽春半夜捉賊,沒來得及遊覽的那處景。
不過這點水晶餅沒能熬到秋遊那日,在買餅回來的第二天,也就是周日,她親自把餅送人了。
倒帶三回(1)
周六晚上,她原本要拆第二盒餅吃,曲阿姨在家裡轉了一圈,及時按住她的手,說:“正好,加上水晶餅,禮物就夠了。”
她的手蠢蠢欲動:“曲阿姨,那是行|賄受|賄吧?”
“胡說,這叫禮貌。”曲阿姨把餅從她手底硬拽出來,“誰叫你不提前跟我說你明天要去方老師家的?時間這麼趕,上哪買合適的禮物。”
“水果不就夠了。”
“你要去麻煩人家,禮多人不怪知道嗎?”
“那她也不差一口餅吧。”
“那你也能忍一忍饞吧?”曲阿姨又拍了一下小陽春的膝蓋,“你明天去那兒,彆影響見見辦正事。”
小陽春斜靠著沙發扶手,一腿曲躺,一腿支立,腿被拍得一踉,他噔一下又豎回來,腳伸向前,朝著人晃了晃,邊打著手機遊戲邊說:“你繞著我走。”
她往一旁倒,揮掌將小陽春的臭腳拍回去,不過拍的是他小腿,摸到了一手心的腿毛。
客廳暖氣太足,小陽春一身T恤短褲,他還在過夏天,隻差去院子裡衝涼了。
明天要去拜訪的方老師是她的音樂老師,恰巧也是方檸萱的小姑姑。
方檸萱的父母和小陽春的父親同在英國工作,方檸萱和爺爺奶奶住,她姑姑也住家裡。
第二天上午,小陽春把禮物係在車把手上,她低頭將她的那輛自行車來回推了推。
小陽春跨上座催她:“走了。”
她說:“我的車鏈壞了吧?”
車把一拐,小陽春滑到她邊上,按住她的自行車,俯身看了看,說:“彆管了,你上我後麵。”
車型不同,小陽春的自行車特彆高,連帶著後座也高。她沒試過坐人後麵,按住座椅,她屁股往上蹬,兩腳不能著地,她抓住小陽春的衣服。
小陽春抖抖肩:“彆拽。”
“你想摔死我?”
“哪那麼容易摔,”他蹬起自行車,故意往石子上過,“你死了嗎?”
“誒誒——”她抱住他胸,“我腳沒地方放,你彆晃!”
“你手放哪?”
“你豆腐做的?”
“手拿開!”
她退而求其次,隻能摟住他的腰。
去方檸萱家需要過橋,沿著黃河邊騎了一路,半道上她拍拍小陽春後背:“還有棗樹!”
“廢話。”小陽春蹬著車。
“我說還有棗,紅棗!”她又開始拽他衣服,“你停車。”
小陽春腳踩地,煩道:“你蝗蟲啊?”
她跳下自行車說:“我跟你可是親戚。”
小陽春把自行車停一邊,跟著她走到樹下,往上一瞄,說:“這幾顆不好吃。”
“長得這麼珠圓玉潤呢。”
“你語文老師怎麼沒被你氣死?”
她擼袖子說:“吃了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十月中旬的最好吃,現在十一月了。”
小陽春拎著她外套帽子,把她拽開,墊腳摘了兩顆低的,在手上擦了擦再遞給她。
她質疑:“你手乾淨嗎?”
小陽春把一顆紅棗直接塞她嘴裡,剩下那顆他沒擦,自己吃了。
看小陽春的模樣,他應該覺得味道還行,所以他又摘了幾顆能夠著的,同樣擦了擦再給她,她沒再多問,免得被他塞一嘴。
棗核被她投擲到了路邊的泥地裡,她妄想也許有一兩顆能在將來開花結果。
過橋後又騎了十幾分鐘,他們終於到了方檸萱家。
苟強已經等得不耐煩,衝他們喊:“我還以為你們是爬來的,原來你們有車呀?”
小陽春跟苟強方檸萱有約,她則進屋去找方老師。
方老師的房間很大,書房和臥室連一起,房間的邊邊角角是一堆購物袋,還有一隻格外搶眼的紅色行李箱。
她問方老師:“這是結婚用的箱子?”
“對,我淘寶上買的,昨天剛到貨。”方老師說。
“你下學期真不教我們了?”
“不教了,教你們多累啊,有福自然要先享。”
方老師年紀不大,才二十六歲,未婚夫是美籍華人,這學期結束她就要結婚,之後會跟隨丈夫去美國。
她覺得她夏天時寫的那首歌很不錯,自娛自樂有些可惜,所以問過方老師後,她今天才會來這裡錄歌。
方老師熱愛音樂,房裡有一套錄歌設備,教了教她怎麼用,就讓她隨意。
她也不會用太高檔的,就想把歌傳到網上讓彆人聽,所以她很快就抱著方老師的吉他彈了起來。
初彈一遍,方老師輕輕鼓掌:“自學能學成你這樣,真是了不起。”
她說:“我不是在上你的音樂課嗎。”
“高中的音樂課能教些什麼,我倒是想教。”方老師說,“我也寫不出你這樣的歌。”
正說著,小陽春從門口進來,不客氣地往臥室沙發一坐。
方老師是看著他長大的,跟他自然熟稔,於是說:“你進來乾什麼,我們這兒錄歌呢。”
“你們錄你們的,我坐坐。”小陽春掏出手機。
“檸萱他們呢?”方老師問。
小陽春說:“在下棋。”
剛提起方檸萱,方檸萱就出現了,她找到小陽春後,過去拉他手臂:“你下一半就跑,也太缺德了!”
小陽春甩開她:“你去跟苟強下。”
“他棋太臭!”方檸萱搖晃小陽春手臂,“你去下完嘛。”
小陽春用力抽出手臂,往沙發另一邊坐,方檸萱索性往他空出的位置一坐,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很快就把苟強也招來了,方老師頭痛:“以前怎麼沒見你們這麼喜歡我的臥室?”
她倒抱著吉他渾不在意,警告那三位小夥伴:“你們彆出聲!”
方檸萱往嘴上拉上拉鏈,可愛地點點頭。
她開始第二遍彈唱,房間裡連呼吸都變輕了。晚秋的陽光照進窗,斑駁的樹影落在她腳邊,她在秋天唱著夏天,忽然,她就想寫一個四季。
收起最後一個音符,她有些發愣。
方檸萱迫不及待地跑上前,說她也想學。
她回頭的時候正好看見小陽春舉著手機,和她對上視線,他也沒把手機放下。
因為方檸萱求知欲旺盛,這一上午她沒能錄製成功,午飯就留在方老師家吃,下午繼續。
吃的是麵,各種麵食隨意挑,秋冬季節喝湯暖,所以他們幾個都要求吃熱乎乎的湯麵。
成年人不和他們一塊兒,他們四人自成一桌。麵上齊,苟強先來一大口,邊嚼邊問方檸萱要醋。
方檸萱去廚房把醋瓶拿來,等苟強倒完,方檸萱自己也倒了些,又問她:“你要嗎?”
她覺得鮮湯美味,所以搖頭:“不要。”手擀麵很香,她繼續埋頭吃。
方檸萱最後往小陽春的碗裡倒了一些,才把醋瓶放回廚房。
小陽春回來吃麵,她放下麵碗,換她去廁所。從廁所出來,她重新坐下拿起筷子,一開始沒發現問題,吃下一口,她才察覺不對,擰眉抬頭,看了看另外三人。
方檸萱和苟強都沒在吃,小陽春倒吃得起勁。
她問:“你們給我添麵條了?”
苟強忍不住說:“你才發現啊?不是添麵條,是他跟你換了一碗麵。”
他指著小陽春:“他不喜歡加了醋的,吃了一口惡心地跟什麼似的,就直接跟你換了。”
她張了張嘴。
小陽春吃乾淨筷子上的麵條,抬頭看她。
苟強繼續說:“方檸萱說廚房還有麵條,他跟餓死鬼投胎一樣聽都不聽。”
她仍張著嘴。
苟強一臉嫌棄:“他惡心吧,吃你的口水?”
她終於闔上嘴巴,然後開口:“那你們為什麼不給我換一碗麵條?”
苟強:“啊?”
“不是說他吃了一口了嗎?”她道。
苟強嘴角一抽。
小陽春涼颼颼地看她一眼,繼續低頭吃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