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陽春順勢接住她,把她往上一提,忽然站了起來。
“你乾嘛?”她視角從低到高。
他像抱小孩一樣抱著她走,她兩腿跨在他腰兩側,抱緊他的脖子說:“我恐高了啊。”
他笑笑:“哦,還想把你扔出去。”
已經走到了陽台,她轉頭。
陽台沒封閉,夏夜裡能接到幾顆星星,月亮看守在側。
樓下泳池四周空無一人,夜深人靜了。
小陽春故意走到陽台欄杆邊上,她死死地箍緊他脖子,但一點都不怕,她說:“那就同歸於儘吧。”
小陽春沒做出嚇唬她的危險動作,他順勢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然後道:“讓你收個衣服,這麼壯烈乾什麼?”
說著,把她往上托了一下,“收衣服。”他道。
她抬頭,頂上正是晾衣架,不用手搖了,她伸手就能夠到。
她又氣又好笑,故意按住小陽春的頭頂,使勁往上,指揮著他:“下一件。”
小陽春抱著她往旁邊邁一步。
“下一件。”
繼續往旁邊。
“還有。”
再往旁邊。
夏季衣服每天都要換洗,衣服輕薄,但架不住兩個人的量加起來多,掛在她手臂上,很快把小陽春的腦袋全罩住了。
晾衣架已經空了,她欺負小陽春看不見:“右邊還有。”
小陽春卻沒動,反而在不該咬的地方咬了她一口,她“啊”地一叫,用力晃動:“流|氓!”
小陽春繼續咬她。
“衣服要掉了!”
“扔了。”
“我給你扔泳池裡!”
兩人笑鬨著返回臥室。
衣服沒全帶走,小陽春留了兩身在衣櫃。
臨睡前她靠在床頭彈吉他,小陽春坐在床尾,捧著她的腳幫她擦美白霜。
她一彈就彈了三首歌,小陽春問:“還差一首《冬》,你還沒作出來?”
她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你要不轉學回來吧。”
小陽春朝她看。
她沒避開目光,直言道:“我想你一直在。”
靜止了一瞬。
小陽春闔上美白霜,捉起她的腳,親了親她的腳背,然後跪步到她身邊,拿開吉他,把她抱他身上,吻著她說:“遲早被你害死。”
她趴在他胸口:“我哪害你了?”
“……你說呢?”小陽春低沉道。
她心說,彼此彼此。
如果她在壽終前死了,那一定是因為這個要她命的男人。
她從前聽過許多長大成人後要麵對的事,尤其是曲阿姨對她的諄諄教誨。
但從沒人告訴她,長大成人後她還要麵對愛情。
她無法定義愛情,也無法描繪她心中的感覺,就像十幾歲的時候她麵對波濤洶湧的黃河,也難以用文字或語言抒發自己的衝動一樣。
她的心緒從此以後被另一個人掌控,有一回她獨自逛街,在櫥窗外看見一隻牽線木偶,她覺得她跟它沒有了差彆,這讓她感到震驚和警惕。
可是她的四肢,甚至是每一個關節,都已經在這兩年被逐一穿了線,她已經無法脫身,她每天睜眼是他,閉眼是他,連彈出的每一個音符都是他。
大二的寒假,她終於存夠首付,回老家買了一套彆墅。
彆墅是二手毛坯,房東要移民所以急著賣,要價不高,她一眼相中。
父母被她的大手大腳嚇到,一個勁地勸她彆買,萬一還不起房貸怎麼辦。
她有她的規劃和野心,自然安撫父母,還讓他們把飯店關了,早點退休,她不想看他們早出晚歸給人炒菜端盤。
當然,在這件事上,父母根本沒有聽她的。
她換了一本新的日曆,儘量讓自己專注學業和工作,複活節假期太短,小陽春沒有回來,她期盼著下一個暑假的到來。
但在暑假前夕,小陽春在電話裡告訴她:“我有了一份實習工作,這個暑假沒法回來。”
這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暑假打工,很多大學生都會做,但她的心還是像墜下了深淵似的。
“哦……”喉嚨裡像卡了東西,她慢吞吞地說。
“你來英國吧。”
她一愣。
“正好告訴我爸我們倆的關係。”小陽春道。
她想笑一笑,可她笑不出來,她忽然又理解了長大成人的另一麵。
“我也有工作……我要去北京。”
所以她沒法怪小陽春,2019年的暑假,二十一二歲的他們,已經開始了身不由己。
她去了北京,兩個月的時間讓她看到了另一個世界,每一天是興奮且疲憊的,她把她的所見所聞都用文字和照片告訴了小陽春,小陽春也把他的工作和生活一一告訴她。
雖然她全都不懂,隻能乾聽乾看,但她喜歡對方的名字出現在她手機屏幕上的每一刻。
她想,做隻牽線木偶,其實也沒什麼壞的。
直到她從北京返校,從忙碌中稍稍脫身後,刷到了方檸萱的朋友圈,她才從一堆控製著她的線中,掙紮著坐了起來。
她刷到方檸萱最新的一條朋友圈,照片是一個人靠睡在電腦前的背影,近鏡頭的一角,是方檸萱拿著一條毛毯的手。
配圖文字:“又累得這麼睡著了,你著涼麻煩的是我!”
她盯著這張照片看了許久,然後點進方檸萱的朋友圈主頁。
方檸萱基本一兩周發一條,接下去的一條,照片是一個人的手。骨節分明,手掌很大,搭在一張桌子上。
配圖文字:“你該剪指甲了!”
她繼續往下。
照片是兩碗泡麵。
配圖文字:“三更半夜你跟我說你餓了,行吧,除了伺候你,我還能咋滴?”
再往前的內容,隻是方檸萱的生活日常或者轉發。
她又回到最上麵,把這三條朋友圈反複地看,看了很久,眼睛盯得乾澀之後,她在退出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