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幕被蔡晉同儘收眼底,他總算知道是誰把牛舌夾進湯裡的了。
他打量這二人。
一個麻煩接連不斷卻總淡然處之;一個舉止自然地伺候人,完全當他是瞎子。
隻有他勞心勞力忙得團團轉,他心裡有些不得勁。
這會兒時間已經過了零點,滿打滿算,這是他陪喻見回來的第五天,時長已經超出他原本的計劃。
時間就是金錢,更何況是明星的時間,再拖下去,損失慘重。
早解決孟冬,早走!
蔡晉同坐回沙發,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撂,說:“我還收到個消息,孟冬失憶的事情已經泄露了。”
孟冬和喻見朝他看。
蔡晉同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對孟冬道:“你可能不清楚,你要隻是受點輕傷,那外界不會抓著這個不放,但你要是受重傷,雖然誰都知道這事兒跟喻見本人無關,可人人都站在道德製高點,同一件事會變成不同的性質,喻見會遭受到源源不斷的攻擊。現在你失憶,這跟受重傷一樣,甚至人家會更獵奇,新聞隻會炒得更大。”
蔡晉同把輕重分析完,才道出主旨:“所以我現在就求老天開開眼,趕緊讓你記憶全恢複了,免得明天的新聞雪上加霜。你加把勁兒再想想,還能想起什麼?”
孟冬沒開口。
蔡晉同指著青紅椒炒牛舌:“比如對你和那位都有意義的其他菜,小雞燉蘑菇?”
孟冬睨他一眼,又往湯碗裡下一片牛舌,然後輕輕把碗朝喻見跟前推了一下,才說:“沒這印象。”
蔡晉同道:“那比如……東坡肉?北京烤鴨?酸菜魚?毛血旺?”
喻見沒再夾牛舌,她垂眸吃起已經見底的白粥。
孟冬不開腔。
蔡晉同不死心:“你都想起三年前的事兒了,那四年前的事兒應該很容易聯想起來吧?比如你家是怎麼欠債的,哦對了,你一直說你大學同學是你合夥人,那你到底在哪兒讀的大學,這總該想起來了吧?”
兩人都沉默是金。
蔡晉同歎氣,看向喻見,出殺手鐧:“你自己的事兒也不能再拖了,這都來這兒好幾天了,這樣,你明天無論如何先回北京,去趟公司。我就留下負責孟冬,看這情況,還有的耗。”
喻見喝著粥問:“能通航了?”
蔡晉同說:“明天要還是有霧不能飛,那就坐高鐵。”
“有票麼?”
“我現在看看。”蔡晉同拿起手機。
孟冬一直看著喻見,此時說:“再盛點?”手朝她伸。
喻見把碗給他。
孟冬打開粥碗蓋子,給喻見盛了一勺。
蔡晉同翻著手機道:“有高鐵票,上午下午都有,要不給你買近中午的吧,你能多睡會兒,到北京的時候天也還沒黑。”
喻見沒意見:“好。”
“你身份證號報一下。”蔡晉同道。
噠——
孟冬闔上粥碗蓋子,繼續喝自己那份湯。
湯已經半溫,其實這樣的溫度入口剛好,不燙喉嚨,又沒涼透,入胃是恰到好處的溫暖。
他邊喝邊說:“四年前,那一整年我都在工作。那是我爸負債的第二年,他心理其實已經垮了,除了脾氣變得暴躁,他還有自殺傾向。”
蔡晉同手指還點在“鐵路12306”的個人信息頁上,他驚訝地張著嘴,目光不自覺地覷向喻見。
喻見捧著碗,忽然抬眸盯住孟冬,顯然是第一次聽說,吃驚不比他少。
“我做過計劃,該怎麼掙錢,什麼時候大概能把債還清,到哪一年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但那瓶安眠藥,在我的所有設想之外。”湯勺傾斜,湯水涓涓地流進碗裡,孟冬看著湯往下墜,說,“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想找她,隨便說幾句什麼都行,想聽聽她的聲音。”
他爸的安眠藥一直藏在臥室抽屜裡,那天他想找一份文件,書房沒找到,他想去他爸臥室裡看一看。
他爸說:“肯定不在我房間。”
“我找找。”
他爸緊跟著他,等他翻了一會兒,又說:“都說了肯定不在我房裡。”
他察覺到了異常,他爸神色沒什麼不同,但他爸從不會這樣跟著他。
他裝作沒發現,搭著他爸的肩膀走出了臥室,半小時後他折返,翻遍臥室的櫃子和邊邊角角,最後在放置內衣褲的抽屜底下,摸出了一瓶安眠藥。
他把瓶子擺在他爸麵前,他爸來搶,他抄起瓶子進了衛生間。
那晚家裡一片狼藉,他們父子誰都沒睡,第二天他守在他爸床邊,等他爸閉上眼,他才回客廳。
他想找她,想見她,想聽她的聲音,可她早已把他拉進了微信黑名單,手機號也已經棄之不用。
他算了算時間,又往她的號碼裡麵充了半年話費,然後給她發微信。
“睡了嗎?”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我爸買了瓶安眠藥。”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我把藥都倒進了馬桶,我爸來搶。”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我給了他一拳。”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兒子打老子。”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我現在想見你。”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其實不止現在。”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他看了會兒滿屏的聊天記錄,退出微信,仰頭靠了片刻,又去撥她電話。
依舊是關機狀態。
他一整天沒合眼,聽著那句“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沙發旁的邊幾上有隻煙灰缸,煙頭已經有四個,他手上還夾著一支正燃著的煙,睡到煙頭燙手,他才重新睜開眼睛。
頭疼欲裂,他把手機放一邊,開始投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