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盈婆指著堂屋上幾幅泛黃的保家仙圖像,最終還是無奈地答應了。
她眼底的笑意,遮掩的極好。
最後老太婆急匆匆地回屋拿了七十塊錢過來,至於承諾的兩隻雞和一隻鴨還有五份糕餅她明天再一塊拿過去。
“孩子失了魂,醒來後身子骨會比平時更虛弱,記得給他弄點滋補的東西。”
花盈婆拿著錢,叮囑了兩句後就離開了。
原本圍繞在男孩身邊的那團陰雲見花盈婆拿著黑石離開後瞬間變得狂暴了,在一陣亂竄後它們似乎做出了選擇,拋下了床上的孩子,選擇跟在花盈婆身後離開。
沒一會兒,小男孩身邊的灰氣就變得微不可見了。
“老婆子你快來看看,咱孫女子的臉色是不是變好了。”
房間裡的老漢欣喜地叫道,老太婆還心疼自己許出去的錢物呢,聽到老伴的呼喊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邁著小碎步衝到了孫女子的臥室。
“是好了,是好了!”
! 老太太欣喜地用手背掖了掖孫子的額頭,原本有些燙的體溫好像也降下去了。
“這花娘娘可真神了,明個兒送東西過去的時候咱們再添兩個肉罐頭吧,花娘娘家的閨女可愛吃了。”
還能有什麼東西比自家子孫性命更重要呢,老太婆也不心疼錢了,還準備多加點東西,這樣一來,花娘娘在幫她孫子驅除邪祟的時候也能更用心些。
“應該的,應該的。”
這花娘娘,可真神哩!
“哈哈,又賺了七十塊錢,還得了幾隻雞鴨,明天就殺一隻給寶煲湯喝。”
花盈婆借著月光數著手裡的鈔票,七十塊錢有十塊的麵值,也五塊兩塊一塊的小麵值,捏起來厚厚一遝呢。
沒錯,這個將兩個老人甚至絕大多數當地人糊得一愣一愣的花娘娘根本就沒有什麼與黃大仙通神的能力,她隻是一個靠小聰明坑蒙拐騙的神棍罷了。
當年她在小陽崗活不下去了,乾脆紮進了深山裡麵,她的養父是獵戶,她跟著對方也學了一些打獵的本事。
那幾年,她在山裡靠樹皮草根生活,偶爾抓到一些小動物,怕人發現也隻敢生吃,好幾次,她都差點因為誤入野獸的地盤而喪命。
盛無坤是她在山上認識的,彆人都以為盛無坤是她七八年的時候從外麵帶回來的,其實早在那之前,他們已經開始了同甘共苦,相依為命的生活。
他們這裡是山地,最高的那座山有近2600米,恐怕當地最年長的人都忘了,那座山上曾經有一個道觀,在戰亂四起的年代,道觀裡所有的青壯年都下山援軍了,隻留老人躲在了山中,開始避世。
下山的孩子都沒有回家,老人也一個個死去,直到四八年的某一天,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跑到了深山裡,敲響了那座封閉了多年的道觀的大門。
那個時候,道觀裡隻剩下最後一個老人,而那個女人在叩響門環後就沒了氣息,老道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問她叫什麼名字。
盛無坤是老道剖開女屍的肚子取出來的孩子,也是他命大,那樣孱弱的身子靠老道喂的一些米粥活了下來,從此在道觀裡和老道相依為命。
!
老道告訴他,山下在打仗,到處都在死人,他的那些師兄下山救世十多年了,一個都沒有回來,也不知道他們腳下的這片土地還屬不屬於他們自己。
在道觀裡的那幾年,老道教他認字,還準備傳授他道法,可惜沒等他入門,老道就壽終正寢了,又逢旱災,他和老道開墾的幾畝地都沒了收成,盛無坤狠狠心,乾脆收好老道留給他的一些東西,離開了道觀。
因為老道從來沒有帶他走過下山的路,盛無坤很快迷失了方向,從那座山走到了另一座山的深處,兩個孩子就這樣在深山裡相遇。
盛無坤從花盈婆的嘴裡得知戰爭已經勝利了,至於他的那些師兄們為什麼沒有回來,或許是因為路遠,或許是因為他們喜歡上了世俗的生活,又或許……
在深山裡,花盈婆給盛無坤講山下的事,盛無坤用老道留給他的那些書教花盈婆認字,兩人的感情也越來越好了。
可總在深山裡住著也不是一件好事,山裡沒有布料、沒有鞋子,這裡隻有很多威脅他們性命的猛獸。
在旱災過去的第一年,花盈婆看著漫山抽芽的樹枝以及被雨水重新填滿的山澗,她知道,他們下山的時機到了。
村裡人以為被黃鼠狼叼走的家畜是花盈婆和盛無坤偷走的,他倆在山上因躲避猛獸練就的靈活身手足以讓他們不著痕跡地做到這一點。
她下山宣稱自己是黃仙的使者,那一年夏天風調雨順,植物生長的很好,花盈婆當時宣稱黃仙會保佑糧食豐收其實也算不上真正的預言,隻是前麵有“黃鼠狼”不再作亂,緊跟著糧食大豐收的喜訊也成了花盈婆通靈的佐證。
以防萬一,盛無坤始終不曾出現在人前,他就是花盈婆的影子,兩人相互配合完成了許多在外人看來十分神異的事情。
破四舊的時候花盈婆被抓走改造,關在了牛棚裡,是盛無坤偷偷去那個領頭人家裡放火,並且在火勢蔓延的時候大喊著救火,把那一家人從睡夢中驚醒。
火滅後大家看到的黃鼠狼的爪印同樣是盛無坤留下的。
他乘亂躲在救火的人堆裡,嘀咕了幾句這是黃仙的報複,引地眾人開始慌亂,真心以為觸怒了黃仙,趕緊將花盈婆把牛棚放!了出來。
這倆人因為年幼時的特殊生活,對法律缺乏敬畏,對道德缺少尊重,反而因為這麼多年的相依為命以及幾次瀕死時互相拯救經曆,將對方視為最重要的存在。
七八年的時候,花盈婆發現自己懷孕了,他們要給自己的孩子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於是盛無坤開始顯露在人前。
這些年,他們靠著小聰明解決了不少“靈異”事件,偶爾遇到解決不了的事,就推脫求她辦事的人對黃仙的心不誠。
今天也是湊巧了,花盈婆養父的石碑倒了,盛無坤吃完午飯後帶著工具去山上修繕,傍晚回來的時候路過墳堆,看到那家的小子在墳堆邊采摘蒺藜,還摸了一塊石頭放到了口袋裡。
盛無坤將自己看到的畫麵原封不動轉述給妻子聽。
這也是他們這麼多年養成的默契了,他們每天都會告知對方自己當天的見聞,因為誰也不能保證他們聽到的,看到的東西,會不會成為他們之後“降妖除魔”的重要信息。
騙子嘛,情報很重要,盛無坤沒事就湊女人堆裡聽八卦,大家都知道他是花娘娘養的上門老公,也把他當姐妹看待,很樂意與他分享自己的見聞。
當然,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神神叨叨的神婆,花盈婆將養大盛無坤的那個老道留下來的基本冊子背的滾瓜爛熟。
她今天招魂的把式就是按照冊子裡的記錄完成的,那幾本書裡的咒語聽上去挺像那麼一回事,反正她出去做法的時候,總能將人唬住。
除了那幾本冊子,老道留下來的桃木劍、八卦鏡也成了夫妻倆行騙的行頭,這兩樣東西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有一次花盈婆去縣城某富戶家裡做法,那家的老太爺還想高價買她手裡的八卦鏡,說那是一件年份久遠的古物。
花盈婆沒有賣,她沒缺錢到那個地步,她已經想好了,這玩意兒就當傳家寶,以後留給她閨女,從那以後,花盈婆出去做法不再帶上八卦鏡,而是將它掛在臥室的牆上。
至於桃木劍嘛,還是隨身帶著的,畢竟隻是一截木頭,花盈婆想著,它再值錢又能貴到哪裡去呢。
“那不是花娘!娘嘛?”
在花盈婆走後不久,一對中年夫婦出現在她經過的那條小道上,男人身後還背著一個孩子。
“咱潤珠在衛生站吊了三天水都不見好,是不是應該送到花娘娘那兒看看?”
男人看著花盈婆遠去的背影,對一旁的妻子問道。
女人是村裡少數不相信神婆的人之一。
他們身後的女孩在他們說話時睜開眼,看向花盈婆,眼神中透露著不該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深沉和鬱氣。
那個所謂的花娘娘就是一個騙子,江潤珠知道對方的罪行直到十幾年後才會被揭發,現在她重生了,知曉先機,自然不會希望自己的爸媽上當受騙啊。
不過……
村裡人都說,是花娘娘管了不該管的事,遭到報複了,她和她男人有法力護身,那個邪物奈何不了他們夫妻,於是將怨念發泄在了她的孩子身上。
至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說法,是因為就在那個孩子死掉的前一天,花娘娘去村裡一戶人家做了法,救了那戶人家的孩子。
江潤珠看著花盈婆匆匆離去的背影,難道那個小姑娘的死期就是這一天了?
她知道花盈婆夫婦是騙子,所以不相信什麼鬼神之說,隻當那個孩子突發了疾病,可江潤珠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提醒花盈婆。
算了,那個孩子命中注定要死的。
江潤珠咬了咬下唇,表情有些掙紮,可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提醒花盈婆,那對夫婦,奸得都快成精了。
她垂下眼,貼在爸爸的背上,終究還是私心占了上風。
另一邊,花盈婆回到家,盛寶寶明早還要念書,已經被老爸哄睡了,花盈婆不想吵醒女兒,隨便擦了擦臉和身子,躡手躡腳回屋睡覺。
開門的瞬間,掛在牆上的八卦鏡爆發金光,花盈婆和盛無坤看不見,可縈繞在花盈婆身上的那團陰氣卻被鎮散。
花盈婆關上門後,重新凝聚起來的陰氣顯然已經開始害怕這間古怪的房間,躊躇不敢靠近。
它們在堂屋遊竄,幾息後似乎感覺到了其他誘人的生機,它們慢慢地靠近另一扇門,從門四麵的縫隙裡滲透進去。
房間裡,盛寶寶雙眼緊閉,似乎在做什麼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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