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娘2(1 / 2)

“我的小小姐呦, 你可總算醒了,咱們趕緊趁熱把藥喝了,你彆怕, 老婆子替你嘗了嘗味兒, 不怎麼苦的,這兒還有你最愛吃的蜜棗子呢, 喝完藥咱們就吃蜜棗甜甜嘴兒。”

張媽媽看到寶寶醒來, 整張麵孔一掃之前的暗淡, 眼神都開始冒光了。

她早年命苦,生了一個女兒幾個月大的時候就夭折了,丈夫又被花船裡的妓子勾了魂,靠著她在莊家當奶嬤嬤的銀錢給那個女人贖了身。

後來張媽媽也看開了,乾脆了領了休書給那個妓子挪了位置, 從此往後一心一意就守著她養大的小姐莊雯雅, 隻將她當自己夭折的女兒看待。莊雯雅死後, 她更是將原身當成了眼珠子,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給了她。

看著臉色蒼白, 身體孱弱的小小姐, 張媽媽的心裡不可避免的有些埋怨莊雯惠,她心裡想著, 果然不是親媽, 要不然,怎麼會下手那麼重呢。

可這些想法她也就在心裡想想, 不敢說出來, 更不敢在她心尖尖的小小姐麵前表露,因為她明白,這個家裡孩子太多, 尊貴如嫡女,小小姐也不是唯一一個,真正能護著她的,隻有莊雯惠這個文太太,小小姐的親小姨。

她怕小小姐不懂事,藏不住心事在太太麵前表現出什麼,和繼母離心,到時候惹怒了莊雯惠,這個家裡,小小姐恐怕連姨娘生的庶女都比不上了。

莊雯惠從張媽媽手裡端過了那碗還冒著熱氣的藥,眼神從托盤裡那盞白瓷盤上盛著的幾顆帶著香甜味道的蜜棗上劃過。

這些蜜漬的棗子會降低一點藥性,以往寶寶生病,身邊伺候的丫鬟隻敢背著她偷偷摸摸喂給孩子吃,但這一次,莊雯惠雖然看見了,卻沒有說什麼。

“吃藥。”

她拿過一旁的枕頭,放在床背上,然後攙扶著寶寶,坐直了上半身。

張媽媽有心想要自己喂小姐,可看著莊雯惠細心地舀起一勺藥湯,吹散熱氣後才喂到小小姐嘴邊,想了想,還是退到了太太身後,和劉媽媽並肩站著。

“母親,對、咳咳、對不起。”

寶寶怯怯地對上繼母的視線,然後又低下頭,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了聲抱歉。

“我不應該逃課,也不應該一個人到處亂跑。”

原身確實做錯了,現在的北城並不太平,她的年紀那麼小,穿著洋人學校的西式校服,明眼人都知道她家境優渥,是頭肥羊。

如果不是母親來得及時,原身這會兒早就已經被拐跑了。

剛剛在生母的靈堂裡寶寶沒有道歉,是因為她還沒有完全吸收原身的記憶,所以繼母問她知不知道錯了,又做錯了什麼的時候,她隻能當鋸嘴的葫蘆,可現在既然已經知道錯了,那肯定是得道歉的。

“知道錯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莊雯惠看著可憐巴巴的外甥女,心頭一軟,這是她一點點養大的孩子,她怎麼可能不疼呢。

“先把藥喝了。”

莊雯惠又舀了一勺湯藥,吹散熱氣後送到寶寶嘴邊。

在她昏迷的時候,已經被灌過兩頓湯藥了,隻不過那個時候她還在昏迷,兩碗湯藥真正流進喉管裡的也就小半碗的分量,大夫說了,她這是驚懼之症,風邪入體,必須喝足十帖藥湯,把體內的虛汗發出來。

湯勺都懟到嘴邊了,寶寶隻能含住湯勺,將裡麵的苦湯汁含下去。

苦——

一口藥汁下肚,寶寶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像一個窩瓜似的。

她覺得繼母肯定還是在生她的氣,這一口一口的喂藥,根本就是淩遲酷刑啊。

“母親,我自己喝吧。”

寶寶苦的舌頭都快要沒知覺了,趕緊從繼母手裡端過那碗藥湯,然後捏住鼻子,將剩下的半碗湯藥一飲而儘。

“小姐長大了,懂事了。”

張媽媽老懷甚慰,以往小小姐最怕吃藥了,可見經曆了這一遭事,總算是長大了些。

她趕緊把托盤上的蜜棗遞過去,讓寶寶趕緊甜甜嘴。

莊雯惠顯然也是這麼想的,看著利索地喝完藥湯的寶寶,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咚咚——”

門口處傳來敲門的聲音,打斷了屋內人的對話。

寶寶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隻見一個氣質端莊,樣貌清秀的少女站在門口,她的身後還跟著兩個小丫鬟,看著她舉起的皓腕,顯然剛剛敲門的人就是她了。

“大小姐過來了。”

莊雯惠眼神暗了暗,然後臉上很快就浮現出了一抹挑不出錯來的微笑。

家裡對三個姑娘的稱呼也著實有點意思,莊雯惠這兒以及寶寶身邊伺候的人都管第一任原配的女兒文安柔為大小姐,稱呼姨娘生的文安靜為三小姐,唯獨隻喊寶寶一聲小姐。

而文安柔兄妹以及兩個姨娘那兒伺候的人則是按順序稱呼寶寶一聲二小姐。

“聽說二妹病了,舅舅那裡前個兒送來了一些上好的銀耳燕盞,我給二妹拿了一些過來。”

文安柔今年也就十四歲,可她的氣質神態看上去和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也沒什麼區彆,有一些超出年紀的老成,一看就是仕女畫裡走出來的大家閨秀。

她的打扮甚至比莊雯惠這個繼母更加老成,長到蓋住腳麵的褂子,長長的頭發一半披散在身後,剩下的一半分成兩份,在耳後盤成兩個圓髻,插著鑲嵌了珍珠的排插。額頂的一撮頭發被剪成雞心狀,抹了發油,乖巧地貼在額頭上。

她的五官並不出挑,但勝在皮膚白皙,在兼顧後天培養的氣質,也能稱得上一句清秀可人。

在她開口後,寶寶又發現了這個異母姐姐身上的第二個優點,那就是她的聲音,猶如黃鸝初啼,又如落在銀盤上的珍珠,清脆悅耳。

“妹妹還好吧?”

文安柔緩緩走來,神情溫柔中帶著些許擔憂,像是一個關愛妹妹的好姐姐一樣。

“是二妹糊塗了,居然瞞著家裡人逃學。”

寶寶差點被人拐賣的事情莊雯惠瞞的很緊,當時出去尋找寶寶的人都是她的心腹,文家其他人都隻知道寶寶逃學的事情。

“母親真的是急壞了,要不然也不會下這麼重的手責罰你,二妹可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對母親心生隔閡。”

文安柔走到床邊,看著寶寶陷在柔軟蓬鬆的枕頭裡的那一張神似前繼母的精致麵孔,眼底飛速閃過一絲失望。

怎麼就沒有打死她呢……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一旁的莊雯惠,溫溫柔柔地說道:“或許二妹真的不喜歡那所學校,既然這樣,不如就讓二妹跟著我一塊在家念書吧,母親最疼二妹了,難道真的舍得讓二妹鬱鬱寡歡,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

她才不想和文安玉一塊念書呢,因為從小接受的都是保守的教育,文安柔打心底裡瞧不上現在宣揚思想進步的那些女人,她覺得那種不安分的,總在外拋頭露麵的女人都是不守婦道的玩意兒。

她巴不得文安玉去洋人的學校念書,從小和一群男孩混在一塊,把名聲給弄毀了。

現在之所以這麼說,隻是想要挑撥文安玉和莊雯惠之間的關係,她不相信,庶女和嫡姐的孩子能有什麼真情實感,還不是因為莊雯惠這麼多年都沒能生下一兒半女,不得不靠嫡姐生的孩子爭寵嗎。

還送文安玉去洋人學校念書,難道她以為,文安玉念了書就能和她哥哥一樣,成為文家的繼承人了嗎?

“我喜歡去學校念書。”

寶寶沙啞乾澀的聲音打斷了文安玉的話,也讓正準備說些什麼的莊雯惠扭頭看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