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夢境,乃是內心根本的映射。
在五指山下的那些年裡,也做過類似的夢:逃離五指山,鬨上靈山雷音寺,一逞威風。
可真離了五指山,心裡恨歸恨,卻也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有時候猴子也很好奇,師父不過是有些蠻力,歸根結底還是個凡人,為何麵對任何妖怪都不懼怕,他有大鬨天宮的能力都還會先掂量下彼此。
不知怎地,他覺得,若是師父,沒準真可能乾得出翻天覆地的禍來。
“猴兒們。”悟空穿著猴子們存放在寶箱裡塵封多年的戰甲,威風凜凜自有當年風采,可……當年已是當年,如今他便是留在花果山,也不過就是個猴王。
吃果子,抓虱子,一日兩日是逍遙,一年兩年是自得,一百年兩百年如此,又有何意義?
“俺老孫還有任務在身。”他將戰甲解下,又換上了師父所贈的僧衣。
猴子不舍得,大王五百年才終於回來,這裡的猴子們好不容易才從渾渾噩噩中重新拾起些當人的感覺,怎又要走了。
“大王都說那僧人強壯能捉妖,既然如此為何還回去?”猴子們圍著孫悟空,都不希望他走,取經人沒他不會被妖怪吃掉,猴子們沒了猴王,卻活得不開心。
悟空摸摸猴子的腦袋,說:“我本該待師父取到真經才可回花果山,是師父怕我惦記猴兒,才讓我回來探望。師父雖武力極高無需護送,但菩薩另有交代。師父為我著想,我也不該叫她寒心。”
離了花果山,悟空前往長安去取假發,他來找手藝人時忘了化形,一路走在繁華的街道上竟沒有人驚呼妖怪,有人說這猴兒真有靈性,哪個戲班子跑出來還穿著衣裳呢;也有人說,廟會還有兩日,今年是扮猴戲嗎;還有人不懼上前與他攀談,問他是哪兒做的麵具,如此逼真。
大唐民風寬放,百姓對任何事物的接受度都很高,路上偶爾還可以看見異國旅人,甚至還有黑皮膚的人,在大唐喚作昆侖奴。
在這樣環境下成長的師父,也難怪適應不了境外百姓異樣的神情,她在大唐是高僧或者是“高僧”,到大唐外就成妖怪了。
“喲,猴公子,來取頭發啦。”做假發的手藝人看見那穿著衣服的猴子過來,主動招呼了聲,儼然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喜歡戴猴麵具的普通人。
悟空覺得好玩,這也是他在人間少有的待遇。他和師父相反,到哪都是嚇人一跳,叫他妖怪,到了長安反而是稱呼他“公子”了。
“可是做好了?”悟空學著人樣作揖,到櫃台問了句。
掌櫃地笑著將一個精致的盒子取出來打開說:“好了,好了,尋常做假發都是寺廟裡剃度幾人的量湊一頂,發質發色有參差,就算染了色,也難免下次。你給的這把頭發,發量充足,發質又好,而且還出自同一人。容我好奇,是哪家的大小姐當尼姑了?”
“神奇,好看。”悟空覺得神奇,認識師父之前還不知曉這世上竟有人能做假發,和法術一樣的神奇。
他新奇地將假發戴在頭上,引來店家一陣笑聲,問他:“猴公子,原來你還是隻母猴呢?”
“不是俺老孫戴,是給師父定的。”悟空一邊摘假發一邊解釋。
“你師父也是隻猴?”店家繼續調侃。
“師父不是猴。”悟空想了想,“師父是人,在你們人看來是挺美的。”
店家覺得這人有意思,扮猴子扮得挺認真,店裡也沒其他客人需要接待,便又問:“我們人看來,那你看來呢?”
“俺老孫眼裡無有美醜,皆是皮相虛妄。”悟空說著將假發收入盒子中,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回想起五指山下見到師父的時候,師父除了帶著假發,假發上還有些許簪子,便問店家:“為何沒有金簪步搖?”
店家一臉看傻子的表情,反問:“你問問誰家做頭發還送金簪的?當然得你自己去買了搭配,扮猴意思意思得了,賣傻作甚。”
哦,原是如此。
難怪師父的假發被八戒打壞那般生氣,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悟空撓撓頭,憑空掏出一顆夜明珠,那是他上次去老龍王那喝酒時順的,他也不太懂長安的物價,便問店家:“這些夠換多少首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