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學廢了嗎(2 / 2)

“罷了。”黎山老母將姻緣簿還給月老,“且當我沒來過吧。”

她本就是個閒散人,這種事情由他們局中人來應付,何故多管閒事。

“……”月老惴惴不安,怎麼說不管就不管了?這麼大的事情不會去稟告玉帝或者告知西天如來嗎?他都已經在腦子裡死了千百遍了。

目送黎山老母離開,月老慌忙前去淩霄殿向玉帝請假,稱是姻緣樹近來枝葉掉落頻繁,想去人間尋找靈露澆灌。

得到批準的月老帶著金剪子匆忙前往人間去剪斷紅線,可菩薩們變幻了模樣,一時間不知該去哪裡找。

此時人間,西牛賀洲某小國。

普賢菩薩化作一名年輕僧人,正在院子裡與遊俠講佛經故事。

“我說和尚,你要普度眾生,怎麼不去度屠夫?他殺的生可比我太多,我殺的都是些土匪強盜,這得算是功德一件吧?”那遊俠臉上刀疤雖可怕,人卻容易親近,即使被這和尚糾纏了幾日也沒有惱怒趕人。

“施主不必多想,我不過是找人傾訴講個故事,並無強求你皈依佛門之意。”普賢耐心解釋,“聖人尚且犯錯,凡人又如何十全?我觀百姓疾苦,多有落草為寇者,豈能算惡?你將這類斬殺,又怎能算是功德?”

遊俠大笑,說:“若他們疾苦迫不得已為賊匪,我殺了他們,豈不是助他們脫離苦海?算不得功德嗎?”

普賢失笑搖頭,說:“強詞奪理,傷人性命,自不算功德。”

“罷了,你們出家人都是倔脾氣,你說不算就不算吧。”遊俠挑眉,將手裡一壺酒扔給普賢,說,“素酒,能喝嗎?與我飲一杯,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

“好。”普賢接過酒壺飲下,聽遊俠講一些行俠仗義的事情。

心中突然有所觸動,都說人間疾苦,人間何止疾苦?貪嗔癡,求不得,怨憎會,愛彆離,樣樣都是苦。

遊俠飲一杯放下,說:“我這半輩子雖然吃了不少苦頭,挺過來了,便不覺得苦,都是一路見聞趣事。喂和尚,你們出家人整天說苦修苦修的,你吃過最大的苦是什麼?”

“我沒吃過苦。”普賢回答,神仙曆劫無數,論說苦也是吃過不少的,但那都是必經之苦,自然苦不算苦,是自該如此。

惹來遊俠一番嘲笑,說:“你都沒吃過苦,如何度人於苦難?”

普賢看著他,輕笑,良久道:“如今吃到苦了。”

“哦?說來聽聽。”

“眾生皆苦待我度,我執迷不悟度錯誤之人。”

“哈哈哈哈,和尚你可真有意思,這話說得多委屈,不度我便是,我不信下了地獄能比屠夫的罪重。”

天色漸晚,普賢抬頭看見天邊有一道淡色紅光,心有所感。

起身道:“罷了,今天的故事就講到這吧,貧僧明日再來,一直等到施主願意皈依佛門為止,還希望施主不要厭煩才是。”

遊俠擺擺手將他送出院門,說:“和尚,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吃肉愛美我可改不了。”

目送和尚離開,遊俠笑著將酒壺收好,心想其實這些佛經故事聽著還挺有趣的,不知道明天和尚又準備了什麼故事。

隻是第二天那講故事的和尚沒來。

第三天那和尚也沒來。

之後都再未見過那一心要度他的和尚。

許多年之後他路過山林遇到一夥強盜,他武藝高強,強盜們不是他的對手,便求饒,說自己本是踏實種地農民,因遇到旱災快餓死,才迫不得已落草為寇。

遊俠見他們麵黃肌瘦,不難看出是才落草沒多久的農民,可他堅持認為,這不是他們害其他百姓的理由,堅持要將賊窩一網打儘。

強盜們不願就擒,與他拚命,最終人多勢眾將他打個半死。念及他確實是有俠義之心,偷偷將他送到了山下一戶醫館門前。

可惜傷勢過重已經無力回天,尋來他家人領回家去。

“我可憐的兒啊……我叫你彆多管閒事,你怎不聽,他們也是苦命人,該饒了便饒了,我的苦命的兒啊。”老母親在他床前哭泣。

外頭傳來一陣敲門聲,老母親便去開門,不知道是誰人。

“你這和尚什麼意思!送件壽衣來是咒我兒死嗎?”哪怕是知曉命不久矣,老母親也見不得如此直白之物。

和尚笑了笑沒說話,卻是換了副模樣。

老母親連忙跪拜,再抬頭時那和尚已經不見。

“我的兒啊,將這衣服穿上吧。”老母親痛苦又欣慰,解釋說,“你行俠仗義感動了菩薩,這是普賢菩薩贈你的經衣,穿此衣下地府,抵消你今生殺孽,免入無間地獄。”

已經奄奄一息的遊俠若有所感,歎道:“還是來度我了啊。”

話罷,便合目而去。

輾轉地府經過通判,細數今生過往,再入輪回。

又十五年後,西牛賀洲多了一名虔誠僧人。

寺廟雲端,普賢菩薩欣慰而笑。

且都是後話了。

那一日離開院子,普賢菩薩便遇到了月老,聽月老認罪講述事情經過,且將腳上紅線剪斷,心裡執念果真淡去不少,惱怒卻增幾分。

好個金蟬子,如此膽大妄為,前九世都是儘善虔誠之人,怎這一世如此荒唐。

感慨良多,終化一聲歎。

普賢看著小心謹慎不敢說話的月老,說:“罷了,月老莫要在意,此是我佛門不幸,我自會稟報佛祖治罪,與你無關。”

話雖如此,但並且真向如來告狀,以金蟬子為人,待取得真經恢複金身時,隻需將這一切複述遍,遠比讓佛祖問罪來得好。

月老不敢怠慢,又說了些客套話賠罪,才去北俱蘆洲尋靈吉菩薩。

靈吉菩薩這邊的情況,遠比普賢菩薩要複雜。

北俱蘆洲本是莽荒之地,無妖魔橫行也無凡人定居,神佛少有踏足。在南蟾部洲大漢時期,武帝多遣使臣外曆,其中一支隊伍渡海來到了北俱蘆洲,見地貌之廣卻無人煙,礦產之豐而無可開采。

將此消息傳回南蟾部洲之後,自漢往後曆朝曆代密不公布,挑選派遣一批批身強體壯之人前往北俱蘆洲定居發展,至今七百餘年,已經發展出規模很大的州省城鎮,一切規格按照舊曆,與南蟾部洲無異。

神仙們也按照舊曆,不涉足此地,唯有地府一家掌管生死,月老雖管他們姻緣卻也從不踏足於此。

第一次來到北俱蘆洲,粗略一掃各地建築,月老便知大事不妙,這事儼然已經超過了他的能力範圍。

天庭西天兩家默認約定,北俱蘆洲任凡人自己管轄。因都是從南蟾部洲去的人,本以為漂洋過海之後會建造寺廟宮觀供奉神仙,豈料,曆朝曆代挑選的都是不信神靈隻信自己的人,所以正常情況來講,北俱蘆洲的人們是不信神佛的,也不可能有寺廟宮觀。

可月老一眼望去,便看見城市中心一座高高的佛塔。

又見寺廟之中供奉著佛祖菩薩羅漢等神像,詢問當地凡人得知,早在三百年前,便有菩薩前來傳學布施。

“唉喲!這可真是把我害慘了呀!”月老急得跺腳,他要是不知道這件事情還好,將來事發也和他毫無關係,偏被他知曉此事,麻煩就是他的。

若是上報天庭告知玉帝,兩家難說起什麼紛爭。若是知情不報便是欺君之罪,他一個小小月老擔待不起。

此時也管不了什麼菩薩情劫了,先找個人背鍋才是。

月老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坑了紅線去的取經人,又匆忙回了西牛賀洲去找人,從天上遠遠看下去,正要落地打招呼,卻看見了兩個孫悟空。

?????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呀!哎呀!他這一把年紀了,可經不起嚇啊!

月老火急火燎,眼下顧不得太多,猶豫再三還是直接跑到了隊伍前麵將人攔下,說:“聖僧、聖僧呐!”

徒弟們掏出武器發現是月老,戒備的態度連忙換成了笑意,唯有龍女一臉痛苦,念了好幾遍阿彌陀佛。

觀音菩薩變化的猴子並不知曉他們與月老有甚淵源,此時隻好慢一步學樣微笑。

“嘿嘿嘿,月老,可是有什麼消息了?”豬八戒最起勁,本來懶懶散散在後麵悠哉走,此時衝到最前麵貼著月老問,“是賭什麼?賭注多少?我這有些私房錢,都押上。”

說著從豬耳朵裡掏出一些碎銀來,沾著耳屎一並往月老手裡塞。

“……”月老沒接,又看向唐笙,說,“聖僧,且借一步說話。”

唐笙翻身下馬,便與月老往路邊小樹林去。

這邊豬八戒和沙悟淨在討論下注的事情,菩薩聽了也明白怎麼回事,更覺荒唐,試探地問龍女,說:“你怎不下注?”

“我……我就不了吧。”龍女幾分推脫。

菩薩心中頗為欣慰,好歹是一手帶出來的好徒兒,沒有被這些荒唐玩意給影響,點點頭問:“為何?穩賺不賠的生意。”

龍女尷尬地笑了笑,說:“不是我不想下注,是菩薩管得嚴,我手裡沒多餘的寶貝,總不能把自己法寶給押了,萬一輸了就沒了,將來菩薩問起,我不好解釋。”

“……”菩薩語塞,金蟬子啊金蟬子,你對我的好徒兒都做了什麼呀。

龍女猶豫地看著觀音菩薩所化的猴子,又說:“大聖,你寶貝應該挺多,能不能借我一個?”

“……”菩薩眼裡少有慍怒,這次是真的憋不住,說管教嚴格沒東西賭也就罷了,沒東西還要借了東西去賭?

方才還看到她在悄悄念經,以為是不忍直視這些個不靠譜的,原來是提前懺悔好參與其中?

真孫悟空聽到這邊對話,已經快要笑得不行,過來湊熱鬨說:“有的有的,這個五轉金丹借你,得了寶貝五五分賬就行。”說著又拍拍假悟空肩膀,勸菩薩看開些。

龍女欣喜接過金丹收起來,又愧疚地雙手合十連念好幾聲阿彌陀佛。

“……”觀音菩薩盯著龍女,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婆竭羅龍王放心將女兒交到落伽山修行,龍女一直以來跟隨觀音菩薩人間走動普度眾生,跟隨取經人西行本意也是為了曆練,這下可好,跟著取經人賭了起來,還讓潑猴見了笑話。

可要因這緣故嗔怒怪罪,也不足夠,神仙打賭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前不久四位菩薩還定下賭約,若要責怪,自己得先罰了自己。

如此想來,更不能輕易就離了隊伍,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麼不端之事是瞞著的。

小樹林裡,月老將唐笙犯下的事說明其中利害。

唐笙掏掏耳朵一臉無賴,說:“難道我不惹事,這事就不存在嗎?自欺欺人,你不該多謝我讓你早發現早處理嗎?”

“聖僧,這等大事,我豈敢稟報。”

“老頭,我也是佛門中人,你找我幫忙,很奇怪呐。”

佛門中人?真沒看出來。

月老心裡嘀咕,自然不會這麼說,拉著唐笙袖子說:“聖僧,事關重大,若真出了岔子,恐怕你此去西行能否繼續還是問題。”

“是嗎?”唐笙對北俱蘆洲不太了解,隻知道那是一個莽荒之地,啥也沒有,所以才故意騙菩薩說需要牽紅線的人在北俱蘆洲。

當時她還奇怪,怎麼菩薩聽到莽荒之地居然還能輕鬆應下。

細想也確實,莽荒之地無人便無信仰,如今一群人遷徙定居發展出了規模,那人一多,神仙們少不得要搶客戶。兩個同行定下不成文的規矩,誰也彆去宣傳,看客戶自己選擇。

這客戶本身其實也沒有這方麵的需求,靠自己努力和對先人的敬畏便足夠,硬是幾百年沒求過神靈。結果,其中一家的員工,偷偷去宣傳拉了不少客戶,甚至分公司都建起來了。

不得把同行氣死?

“嘿嘿。”唐笙非但沒在意,還想添把火,“可惜我沒飛天的能力,不然必定幫你去稟告這件事情。我這人向來仗義,見不得這種惡意競爭,簡直過分!能忍嗎?你是王八嗎?告,必須告!”

“你……你還嫌事不夠大?”月老啞言,可她也沒說錯,若不是巧合給靈吉菩薩牽了線,那線的一段正好在北俱蘆洲,黎山老母又恰發現月老私自給取經人紅線,才有北俱蘆洲一趟,才發現了事情。

否則,等發現的時候,北俱蘆洲已經遍地寺廟,成第二個西牛賀洲了。

“行吧,我給你出個主意。”唐笙拍拍老頭肩膀,說,“你就當不知道,紅線沒給誰,也沒人亂牽線。”

“啊?”

唐笙意味深長地說:“神仙戀愛,凡人遭殃,所謂情劫,是因情給凡人帶來的劫難,對吧?你也說了,北俱蘆洲的這些人,底子是不信神靈的,隻不過是個精神寄托。一旦寺廟裡的神像,因私情牽連害了凡人,你覺得凡人還會供奉信仰嗎?”

“難道不會覺得不夠虔誠,惹得神靈降怒,需更多供奉才是嗎?”

“你在人間的姻緣廟,是越來越多,還是越來越少?”

“……是少了。”月老黯然傷神。

那些求姻緣靈驗了的,自然以後都沒有再拜了。沒有靈驗的,罵罵咧咧,說早知道不燒那麼多香,真是浪費。

唐笙繼續白眼,不屑地問:“你知道什麼叫帶節奏嗎?”

“不懂。”月老搖頭。

“真是蠢,一旦有凡人被牽連,你彆管彆人是更虔誠還是怎麼的,你先雇個百八十號人在那喊:濫傷無辜隻顧私情算什麼正神!任由人間疾苦哪來慈悲為懷!這麼多年供奉不如喂狗!兄弟們,跟我一起拆了這破廟!”唐笙眨眨眼,問,“學會了嗎?”

“……”高,實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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