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禾因為這一場突然起來的大病虛弱許多, 可她是個倔強的人,錯過了一年的考試,便努力準備第二年的。
病好之後, 她第一件事情就是去靈吉寺道謝, 說一定是菩薩保佑自己才挺了過來,否則按照大夫所說, 自己很可能生病當天就高熱而死。
隻是如今,柳禾因那場高熱虛弱諸多,幾年下來吃了不少的藥都沒起色。
靈吉菩薩也曾化作雲遊老僧贈她治病的丹藥, 卻都沒什麼作用,仍舊是一天天的虛弱下去。病弱的柳禾沒有放棄讀書, 她比以往更加努力,時常挑燈夜讀,自知時日無多,才想在有限的生命裡把想要做的事情做好。
當初那位想要舉薦她的文臣,在她病重後前來看望過一次才知曉她是女扮男裝, 自那之後便不再往來,更彆說舉薦之事。
柳禾伏在床沿邊上哭了很久,因這一場病,什麼都沒了。
自那之後她變得消極許多, 架子上的書許久沒有再翻閱,就連寺廟也沒以前去得那麼勤快了。靈吉菩薩變化成小女孩的模樣, 笑著向她請教經文,論佛法佛理。
可是她卻說:“與其看這些東西,倒不如讀些天文地理古往今來。我也信過一段時間,後來……”
她沒說下去,隻是苦笑著搖搖頭, 沒有與小女孩論佛法。
靈吉菩薩又化作一名四處尋徒的老僧,說見她有緣,有意點化,隻需她虔誠皈依受戒,傳其經卷,可得長生之法。
柳禾眼中出現一時的欣喜,卻問:“皈依了,我還能考功名嗎?可以入朝為官嗎?”
“出家人自當跳出俗世,功名利祿皆為空。”
“那便罷了。”她的眼神很快就暗淡了下來。
靈吉卻新生一絲惱怒,他不惜以下地府超度惡鬼五載為代價換回來的人,竟把功名利祿看得如此之重。可惱歸惱,又怨不得誰,是他自己要這麼做的。
漸漸地,靈吉菩薩發現自己越來越算不準有關柳禾的事情,隨著她減少到寺廟的頻率,有關她的心聲也逐漸聽不見了。
他又變作一名青年才俊,登門求親。
走出這一步,萬沒有回頭路。當真是坐實了動凡心之事,四大菩薩之一的靈吉菩薩,犯下如此大錯。
當年金蟬子不過聽經走神便被罰十世劫難,而靈吉菩薩這般過錯,不知會是何等懲戒。
可是,柳禾拒絕了。
她虛弱又客氣地笑了笑,禮貌道:“我已有心上人,多謝公子抬愛了。”
“是何人?”
她沒回答,隻是將門關上了。
那天之後她往寺廟跑得又比以往多了些,隻是因身體虛弱走不遠,隻在就近的寺廟裡尋著靈吉菩薩的神像跪拜,拜完之後她也不說話,坐在一旁抱著膝蓋,臉龐上有眼淚落下。
靈吉很想抬手幫她擦掉眼淚,伸出去的手又緩緩收回,他想不明白她的悲傷。
就這樣,一直到現在。
延的五年已經所剩無幾,這一次的柳禾強撐著不適來到了靈吉寺,向神靈詢問將來,詢問身後事。
“民女心有誌,而力不足,一生匆忙隻為爭口氣。自知時日不多,心中隻有一問:曆經多久,天下女子再不需扮裝考功名?後世之世,如我所想嗎?”
終於再一次對視上這雙眼睛。
靈吉回想了很多往事,才顯靈回應,說:“後世久遠不可察,五百年後未曾有。”
那雙才有些色彩的眼眸再次暗淡下去,笑了笑,說:“多謝菩薩解我困惑。”
見她要走,靈吉菩薩竟從金身塑像中出來,問:“柳禾,你命數將近,就沒有彆的要問我嗎?”
這是她頭一次聽到菩薩喚她的名字,她心有所動,卻不敢多想,也不必多想,說:“沒有。”話罷,便緩緩走出了寺廟。
攙扶著柳禾的僧人完全傻了眼,不敢妄加揣測菩薩的用意,可是……菩薩剛才那樣的舉止,真的很奇怪。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一定是自己修行太低,怎麼能質疑靈吉菩薩有私心呢!
目送柳禾離開,靈吉菩薩回頭看向自己的金身塑像,陷入了恍惚之中。他問自己:若遇到了想要愛的人,卻不能愛,該怎麼辦?
而離開了的柳禾拖著虛弱的身軀緩緩走到了郊區一處桃林,將她已經備好的白綾奮力甩高,想要懸在樹上。
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已經讓她氣喘籲籲,她知道自己沒多久時間了,她不想在最後的時間被病痛折磨躺在床上緩慢無助地死去。而且,自儘的人是沒有來生的,她並沒有那麼的期待來生,所以,沒有也挺好。
又甩了兩下,還是沒能甩上去。
“咚——”一個桃核從樹上落下來,高出傳來一個柔軟的笑聲,“嘿嘿,女施主,你這是在做秋千嗎?”
一隻猴子從樹上跳下來落地,左右繞了幾下將柳禾打量,問:“女施主,什麼事情如此想不開?”
“……”第一次見到妖怪,柳禾嚇得後退了幾步,腳跟被石子絆到往後帥去。
猴子輕吹猴毛,在她背後出現了一隻一模一樣的猴子彎著腰,她便摔在他的背上沒有倒下,堪堪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