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衡猛地抬起頭,直直看向他,剛剛穩固的心神再次劇烈晃動起來,他雙手攥拳,喉間湧出濃烈腥氣。
若是以往,他大可以直接否決此事,然如今李青衡卻是要思索再三,懷疑他是真的為阿慈著想,還是出於自己的私心。
阿慈今年已經十九了,不是小孩子了,在凡間這個年紀都可以娶妻生子了,也許終有一日他會遇到一個讓他生出情愛的人來,隻是那個人不會是自己罷了。
謝慈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開口,歪著頭叫他:“師父?”
“把那部功法拿給為師看看。”李青衡平靜說道。
“好哦。”謝慈從床上跳下,跑出去要來那功法。
江硯的這部功法沒有太大的問題,隻是其中有些細節還需要改動。
謝慈坐在對麵,托著下巴看他,在關雎宮裡的無數個傍晚,夕陽躍進他烏黑的眼眸,他都是這樣坐在他的對麵看他批閱奏折。
李青衡隻覺得肝腸寸斷,萬箭攢心,他看了他許久,終是落下筆去。
他愛阿慈,即使知道他把南柯境裡的一切都當成一場遊戲,即使知道他對自己並無愛意,即使知道自己與他再無可能,他還是愛他。
夢裡是他,夢醒還是他,南柯境裡數十年的光景在的記憶裡一日比一日清晰,那個高高在上的小皇帝變成了他的小徒弟。
於是從此以後,他累積了一日又一日的,隨時都要噴薄出來的滿腔愛意隻能藏在心底,不可在人前顯露半分。
阿慈啊……
他的阿慈啊……
他能拿他怎麼辦呢?
謝慈得了李青衡修改後的功法,興致勃勃地走了,大概是要去找江硯嘗試了,李青衡孤身坐在幽暗的書房,他的身影漸漸被黑暗吞沒。
謝慈是到了鏡州後才打算同江硯試試雙修的滋味,然而到了床上,江硯剛碰到他的手就被他叫停。
“怎麼了?”江硯不解地看向謝慈,剛才他們兩個不是都說好了嗎?
謝慈推開身邊的江硯,從床上起身,他拉長一張小臉說:“我不喜歡。”
“為什麼不喜歡?”江硯問他。
謝慈也不知道原因,隻是江硯一靠近的時候他就覺得渾身難受,像是要長出刺一樣,想了想,他直言道:“可能因為你長得不好看吧。”
江硯心中為謝慈想過很多理由,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個。他自認自己這張臉長得還算不錯,雖然不至於到傾國傾城的地步,但也絕對算得上是相貌堂堂,玉樹臨風,和“不好看”這三個字毫不搭邊。
“我哪裡不好看了?”江硯問他。
謝慈白了他一眼沒說話,就很討厭一些沒有自知之明的男人。
他們在屋子裡打鬨起來,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說外麵有人來找謝慈。
謝慈隨手披上外衣,推門走了出去,然後就看到站在門外樹下的李青衡。
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向著門口小跑過去:“師父,你怎麼過來啦?”
“過來看看你,”李青衡抬手想幫他整理衣襟,隻是手至半空又覺得不妥,將手放下,問他,“怎麼衣服都沒穿好就跑出來了?”
“剛才在屋裡跟江硯玩呢。”謝慈答道。
李青衡又問:“玩得可還開心?”
“不開心。”謝慈不假思索道。
李青衡動了動唇,想問他為什麼不開心,但想起自己剛才在外麵聽到的玩鬨的聲音,終究是沒有勇氣順著這個問題再問下去,便問他:“怎麼來了鏡州了?”
謝慈笑得更開心了,他說:“江硯說過些日子鏡州有場好戲看,讓我提前過來等著。”
李青衡實在不想從謝慈嘴裡聽到江硯這個的名字,又問他:“為師聽說你想創建個門派,需要為師幫忙嗎?”
謝慈點點頭,對李青衡道:“是江硯說他想要創建個門派,問我有沒有想法,正好他有一些朋友,到時候還可以讓我做掌門……”
江硯江硯江硯,他總是在提江硯。
“你很喜歡江硯嗎?”李青衡打斷他的話問道,語氣不算很好。
“啊?”謝慈完全沒有聽出他話中的醋意。
“還行吧。”他認真地回答,臉上的笑意淡去了一些,喜不喜歡的他感覺不出來,最多算是不討厭。
李青衡看著謝慈懵懂的神情,瞬間就泄了氣去,阿慈什麼都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實在是太難看了,太不應當了。
有人在街頭在叫謝慈的名字,謝慈同李青衡說了一聲,讓他在這裡等著,就似一陣風般跑了過去。
李青衡被留在樹下,他頭頂的樹枝上掛了許多祈福的木牌,風一吹,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他抬頭去看,沒來由地想著,蕭鶴的一生比自己圓滿,他以為自己得到了無情之人的一點真心,懷著他的愛死去。
隻是李青衡是他,蕭鶴也是他。
阿慈永遠是阿慈。
哪裡能有什麼圓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