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玄微沒心思去處理那些小傷,他召來酆都命簿,迅速翻看著,生死境裡的日月在命簿裡開始倒退,他翻過草木一歲的榮枯,掠過,終是停在蕭綰從生死境裡取得龍珠的那一日。
赫連錚瞪著眼睛看向鳳玄微手上的命簿,他今日收到的信息實在太多,已經不太確定眼前所見是否都是真實的。
鳳玄微合上命簿,抬手幻化出一隻紙鶴,吩咐道:“去召塗山蕭綰前來。”
赫連錚又不解地望向他,這與蕭綰又有什麼關係?
不過他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了。
紙鶴將蕭綰脅至這座寢殿當中,江硯仍在結界之外,他叫喊多時,又是找了人來,又是祭出各種法寶,始終未能進來。
鳳玄微看向蕭綰,神色冰冷,道:“是要本座對你搜魂,還是你自己說?”
蕭綰眉頭緊皺,她剛才正在塗山上教導族人,突然被一隻紙鶴卷到這裡來,她還沒有問罪,眼前這人竟還有臉要對她搜魂,蕭綰反問道:“你是什麼人?憑什麼要——”
她的話沒說完,就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威壓籠罩在她的頭頂,再逼下一寸,她必然要現出本相,死在這裡,蕭綰脾氣雖然不好,但也不是個傻子,她壓下心中怒火,問道:“你要問什麼?”
鳳玄微問:“當日你是如何從生死境裡取的龍珠?”
蕭綰愣住,她完全沒想到此人問她的居然會是這個問題,在過去的一年多裡,“謝慈”從來沒有提起有關生死境的事,她隻當“謝慈”也不知道此事,不管是出自何原因,對她來說都是再幸運不過的事了,她以為這件事可以永遠塵封在她的記憶裡。
蕭綰側頭看了眼身邊的赫連錚,赫連錚看向她的目光裡隱約透出幾分擔憂,她垂眸陳述道:“那日我進到生死境後,用鎖魂囊隱匿了身形,從神墓下麵取了龍珠。”
蕭綰說的不是實話,鳳玄微一眼便知,她既不願說,那他便自己來看。
鳳玄微直接抬手對蕭綰施以搜魂之術,記憶之河雲煙浩渺,長無止境,他翻手掀起滔天白浪,尋找阿慈的身影。終於,在被蕭綰深深藏起來的記憶裡,他看到了他的阿慈,在那裡他和過去的很多時候一樣,穿了一身紅色長袍,然後踏入生死境中。
他浸泡在冰冷的血池裡,在蓮獄中被凍成冰雕,剜去血肉,骨窟殘魂七次刺穿他的胸膛,神墓下,巨大的骨龍幾乎撞碎了他全身的骨頭。
他的小徒弟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生死境裡了。
那麼怕疼的阿慈,受了那麼的苦,終是死在了這裡。
阿慈微微張開唇,他在叫著誰呢?
鳳玄微心中大慟。
最後,蕭綰從他身上取走了龍珠。
他卻是在很久以後的今日才知曉。
赫連錚看不到蕭綰的完整記憶,隻能在鳳玄微雙手顫抖的間隙,窺得一二畫麵,他看到他的師弟躺在高大的石碑下麵,鮮血染透了他的衣衫,他麵色灰白,無神地望著飄雪的天空,合上了雙眼。
赫連錚臉色大變,滿目駭然,口中呼喊:“阿慈——”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謝慈,可是很快阿慈就隨著記憶的煙一同散去。
再抬起頭,鳳玄微已經離開蒼雪宮,奔赴生死境而去。
赫連錚緊跟上去,卻沒有辦法破開鳳玄微留下的結界,他敲打了半日都沒能成功,轉過頭時,已是淚流滿麵,他聲音哽咽地問蕭綰:“我師弟死在生死境裡了,是不是?”
蕭綰坐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她的神魂剛剛受到重創,眼下虛弱得厲害。
她聽到赫連錚的聲音抬頭,赫連錚一臉愴然,她從來沒見過他露出這般傷心的表情,她想著,如果自己今日不幸死在蒼雪宮裡,他能有眼下的一半傷心,就算是對她情深了。
蕭綰喃喃道:“赫連……”
“他死了,他死在生死境裡了,我卻一點都不知道,我也沒認出來他來,”赫連錚踉蹌了一步,跪在地上,小聲地說,“就在前兩天,我還嫌他越來越胡鬨了,可是他從很久以前就不在了。”
蕭綰其實還不懂:“他不是好好在蒼雪宮裡嗎?”
赫連錚仿佛聽不到她的聲音:“我答應過師父會照顧阿慈的,我答應過師父的……”
“現在師父回來了,我們師門本來可以團聚了,可阿慈死了。”
赫連錚猛地抬起頭,直直看向蕭綰,問她:“你知道嗎?阿慈死了。”
蕭綰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沒有說話。
“我恨你。”赫連錚輕聲說,其實他更恨自己,那個時候阿慈進了生死境定是為了給他取龍珠。
阿慈為他死了,他卻是時至今日才知曉。
“你恨我?赫連錚你憑什麼恨我?”蕭綰忍不住開口叫道,“我都是為了你,沒有我你已經死了。”
赫連錚張了張嘴,又低下頭去,沒有反駁蕭綰的話,看起來實在有些可憐,他低聲說:“是啊,可若是要用阿慈的命來換我的命,我寧願那時死在塗山上麵。”
蕭綰閉上雙眼,兩行淚順著她的臉龐緩緩滑下。
她是騙了赫連錚,可那時候謝慈已經死了,她是不是騙了他,還有那麼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