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昏然,日月無光,黑暗中仿佛有成千上萬的異獸奔騰而來,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它們發出的低吼聲可以將山川河流都貫穿摧毀。
那些聲音不僅可以湮滅萬物,也在擾亂眾人的心神,那些末世裡的淒慘景象化作一幅血腥長卷,在他們的眼前徐徐展開,好似在嘲笑他們此時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螳臂當車。
瀛洲的仙君們站成一排,他們全力以赴,不計生死,各色的神光交織在一起,飛向那無儘的黑暗,卻是如石牛入海,毫無波瀾,無聲無息。
修士們也都集結至各州的邊界,以自己微薄的力量來維護天下的太平。琢光派大師姐許雲容帶領她的眾位師弟師妹列成一道人牆,他們已經從師父掌門的口中知曉此行多半是有來無回,比起浩蕩而來的濃烈魔氣,他們的修為是何其的微小,但在這一刻,他們都願意為了這個人間從容赴死,無人後退。
那遙遠的塗山上,蕭綰率領眾多妖族共同抗擊蔓延過來的魔氣,隻是不久前她在蒼雪宮被搜魂受了內傷,隻堅持了不到兩刻鐘,便從半空墜落,吐出血來,那些還不能化形的小狐狸們從四麵八方竄了出來,圍在她的身邊,唧唧叫個不停。蕭綰艱難地抬起手,對它們擺擺手,道:“都到禁地去,快去。”
酆都鬼城裡的哀嚎之聲日夜不息,長長短短虛虛實實的鬼影在殘垣斷壁間逃竄,瀾姬一身白衣如雪,站在審獄司前的高台上,十一冊命簿浮在她的周身,她於命簿上牽出一條金色的絲線,織成一張巨大的羅網,困住翻湧而來的魔氣。
無憂海上,波濤洶湧,黑雲幾乎要壓到海麵上,浪花吐出白沫,長發的鮫人們從水下浮出,他們對著狂風驟雨高歌。
還有人間的數不儘的凡人,用他們的血肉之軀,用屬於他們的笨拙辦法來應對這場劫難。他們扛著沙袋修建河堤,劃著木筏到處救人,他們尋找山洞,搭建石堡,開倉放糧,有一份力,出一份力,能救下一個人,便多救一個人,他們要在這場浩劫之下,求得一線生機。
暴雨如注,數道閃電同時出現在漆黑的天空上,好像一張異獸猙獰扭曲的臉,廢墟之上,鮮紅的血彙成蜿蜒的河流,向著四麵奔流而下。
隻聽一聲刺耳的巨響,閃電熄滅後漆黑的天空再次被照亮,恍若白晝,濃烈魔氣突破結界,將這些仙君儘數籠罩其中。
至陰至暗至邪的魔氣裡,千萬隻異獸奔襲而來,它們不傷不死,永無止境。
葉問渠力竭倒下,隨即便有為無數異獸從他身上重重踏過,他隻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碾碎,轉頭一看,旁邊赫連錚的樣子看起來比他還要淒慘,他半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滴滴答答淌著血水,左臂軟塔塔地耷拉下來,裡麵骨頭差不多都要碎了,胸前破了一個窟窿,雖然沒有傷及心臟,但正汩汩往外冒著血。
“你怎麼樣?”葉問渠問他。
赫連錚咳了一聲,吐出一嘴血沫,看了他一眼,道:“感覺要死了。”
葉問渠苦中作樂打趣他說:“這一次你的好運要用完了嗎?”
眾多仙君合力也未能阻擋魔氣與混沌死氣的蔓延,他們變換了各種法陣,耗儘全身神力,結果卻總是差了那麼一點,但這一點,便是全部,人間危在旦夕,那畫卷上的場景似乎真的要應驗。
赫連錚笑了一聲:“好像……”,他仰頭望著長空儘頭,目光透出三分詫異,他喃喃說,“還剩一點。”
“啊?”葉問渠抬起頭,順著赫連錚的視線看去。
遙遠的天際,閃爍著一點微茫的白光,漸漸的,那光越來越亮,越來越亮,似流星颯遝,長虹過天,葉問渠在那白光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身影手中持劍,劍勢磅礴,氣吞山河。
葉問渠的眼睛瞪大,他本來已經倒在地上要認命了,看到這一幕,他忍著疼坐起身來,低低地笑了起來,他對赫連錚道:“你要看仔細了。”
風聲、雨聲、哭聲、笑聲、刀劍爭鳴聲、馬蹄落地聲、高樓傾塌聲……所有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都被吞沒。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隻剩下這一劍的光陰。
那是極快、極穩、極準的一劍。
似蘆花紛飛,白日墜海,又似漫漫長夜裡雪白曇花無聲的盛放。
須彌與芥子,刹那與永恒,乾坤大地,日月星辰,都付之這一劍。
風雨停息,眾苦皆消,世間的萬事萬物歸於一片空寂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