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警花本來想批評她幾句的,可一看她的表情高興裡還帶了些哀傷。
刑警隊裡呆的久了,什麼樣的稀罕事都見過,沒準兒這位也是苦主。
女警花又抬頭看了她幾眼,這才轉過頭衝著蘇自有說:“何天順的家屬?”
“對對,我是何天順的繼父。”說著,蘇自有看了看白彙美,衝著她說:“白總……還請節哀順變!不管他活著是什麼樣,死者為大,先料理後事,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開口。”
蘇自有聽了個大概,這事兒說起來也是他們倒黴,何天順踢著的那具屍體,八成就是白彙美的丈夫。
要是沒這一樁事兒,她死丈夫,關他什麼事!
長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些年,他雖說沒有跟白彙美見過麵,卻也聽說過她幾件事情。
比如白彙美的公司越做越大,成了市裡有名的女強人,但是婚姻極其不順。
誰提起這個,總得唏噓幾句。
詳細的內情,蘇自有不大清楚。但長夏的化肥廠九五年就倒閉了,那白彙美的丈夫就是化肥廠的職工。
白彙美止住了眼淚,呼出了一口長氣,“多謝蘇廳長,我曉得的。”
一旁的女警花又道:“你丈夫的屍體就是何天順發現的!”
白彙美一聽這個,微微驚訝地張了張嘴。
這時,正好有警察帶著何天順從另一個辦公室過來。
何天順一看見蘇自有和蘇雪桐,頓時眼眶泛紅,“叔叔,桐桐!”
蘇自有衝他笑了笑,“沒事兒!把知道的都告訴警察就可以了!”
何天順蔫蔫地點頭,他一夜沒有睡覺,又在刑警隊折騰了一上午,驚嚇都沒緩過神兒來。
蘇雪桐走到了他的跟前兒,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又衝蘇自有說:“爸,哥哥發燒了。”
蘇自有慌忙走了過去,抬手摸了過去,果然是。
他詢問何天順身後的警察:“同誌,我們能走了嗎?孩子肯定是被嚇著了!”
濃眉大眼的警察點頭道:“簽個字就可以走啦!回去好好休息,要實在是不行,可以請心理醫生疏導一下。”
蘇自有接過了他遞來的文件夾,“好的,好的。”
辦完了手續,蘇自有又去跟白彙美打招呼。
“白總,節哀!我先帶孩子去看病了。”
“好的。”白彙美看著他的身影離開,一轉回頭,跟麵前錄口供的警察說:“那個何天順,難道就沒有嫌疑嗎?”
警察莫名奇妙地看了看她道:“人家還是高三的學生!”
“學生怎麼了?學生裡就沒有害群之馬了?”白彙美振振有詞地道。
“我們已經調查過了,何天順在遇見你丈夫的屍體前,一直呆在教室裡上夜自習,這個全班同學可以作證。而且昨晚何天順不是一個人,他跟另一個女孩一起回家,他先踢到的你丈夫屍體,發現不對之後,沒有讓女孩子上前。”
白彙美撇了下嘴,“我隻是提出疑問!我和華大強雖然在鬨離婚,但他好歹是一條人命。”
“你放心,我們一定會調查清楚。”
法醫鑒定得知,華大強的死亡時間在昨晚的八點到十點之間,他是被人活活給勒死的。
而這個時間,白彙美正在公司裡加班,她的助理小江是時間證人。
她在市刑警隊折騰了三個小時的時間,走出刑警隊大院的時候,覺得天格外的藍,風格外的輕。
就連後視鏡中的自己,都好似年輕了幾歲。
白彙美開了車門,哼唱了幾句,又感覺這樣不能抒發自己美好的心情,她打開了音樂頻道。
一首歌都沒有聽完,諾基亞的手機在她的手提包裡歡快地唱了起來。
白彙美拉開了皮包,一看來電顯示,心情頓時不歡快了。
她關掉了音樂,接聽。
“彙美啊,你和大強非離不可?”白母蒼老的聲音傳了過來。
白彙美冷笑了一聲:“不離了!媽,你高興嗎?”
“隻要你好,媽肯定高興。”
“我好?”白彙美哈哈大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媽,你可彆告訴我,你讓華大強強|奸我,也是為了我好!”
“我沒有呀!彙美,你是我女兒,我就算再糊塗,怎麼會讓人強……”
白彙美打斷了她:“那你為什麼要告訴他,我家的地址?”
“我隻是想讓他纏著你,我想著有個男人能真心對你好,你就不會再去乾那種破壞彆人家庭的糊塗事了!”
“那我要告他,你為什麼攔著我?”
“木已成舟,你要是鬨的人儘皆知,我和你爸還怎麼活!而且,你都被他那樣了,你不嫁給他,還嫁給誰呢!”
“對對對,你們的麵子最重要,我的死活一點都不重要!”白彙美冰冷的聲音像是錐子一樣鑽的她自己都是疼的。
“彙美!”白母悲哀地道:“媽媽不是沒有後悔過,你是不是要讓我給你跪下磕頭,你才肯原諒我?”
“不用了!”白彙美發動了汽車,忽而又笑了起來,“媽,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華大強死了!”
說罷,她掛線了。
自從她和華大強分居,也很少會回娘家。
前年,她的父親過世,母親也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聽梅洛英說,母親最近有老年癡呆的症狀。
白彙美也發現了,尤其是最近,母親總是以為父親還沒有死,小心翼翼地求她隱瞞自己被強|奸和要離婚的事情。
父親清白正直了一輩子,到死都以為自己的兒女是人之龍鳳,過得很好。
殊不知,她早就和華大強分居了。而她的哥哥和嫂子,也早就因為國企的改革和企業的改製,下了崗。
她原本是可以為哥哥和嫂子提供一個工作崗位的,可華大強的事情,她不僅和母親離心,對哥哥和嫂子也有恨意。
想想副市長的兒子居然淪落到去開出租車!
眼看哥哥和嫂子過得不好,白彙美心裡的快意如浪花一樣翻滾著。
憑什麼就她自己在爛泥裡翻滾呢!
不過現在華大強死了,誰說不是報應呢!
白彙美的人生徹底進入了另一個篇章。
再見蘇自有,白彙美除了感覺意難平以外,也不覺得有先前那麼的心動。
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不提過往,隻說未來,白彙美現如今唯一的願望,就是生一個自己的孩子。
從前她不是沒有想過湊合著跟華大強過。
那個時候,她肚子裡的寶寶還是好好的。
後來寶寶沒了,她和華大強就更不可能了。
何天順整整燒了三天,嚇得何蓮差點去廟裡許願求神。
眼看離高考還有一個多月,卻在這個緊要關頭遇見了這種事情,這不是晦氣是什麼呢?
何天順的學習本來就一般般,彆指望考上什麼名牌大學了,能考上本科,何蓮就阿彌陀佛了。
聽說,何天順遇見晦氣事那天,是為了送同班的一個女生回家。
何蓮知道了以後,也沒說太多,隻點著何天順的腦門,警告他:“發乎於情止於理,知道嗎?”
“媽,你胡說什麼呢!我們就是普通的同學關係。”何天順的燒退了,拿被子蒙住了頭,他的臉燙的如有烈焰在炙烤。
蘇雪桐立在門口,幸災樂禍地笑。
何蓮一回頭,就看見了女兒的笑臉,也點了點她,鄭重地警告:“你也一樣!”
“我怎麼了?”蘇雪桐覺得這把火殃及到自己,很是莫名奇妙。
何蓮悶哼了一聲道:“你彆以為我不知道!”
“媽,你知道什麼呀?”蘇雪桐稍微有點緊張。
何天順從被子裡露出了眼睛,也問:“就是,媽,桐桐怎麼了?”
何蓮不想當著兒子的麵前教育女兒,又悶哼了一聲,“反正我什麼都知道。”
女兒打小就跟司南好。
去年,司南留學歸來,因為家中的房子老舊需要翻修,暫時住在了蘇家。
何蓮就覺得苗頭越來越不對勁了。
司南住在蘇家的三樓。
蘇家現在的這棟房子是97年拆遷得來的,當然,蘇家也是補了一些錢的。
那兩年的房價剛好下跌,可過了千禧年之後,房價又翻騰了起來。
就蘇家這個小區再對外出售的房子,都得三四千一平方呢!
蘇家的房子大,按理說多住一個司南,沒什麼不得了。
可何蓮一聽見女兒脆生生的叫“司南哥哥”的時候,她的眼皮子就忍不住狂跳。
何蓮還不好跟蘇自有明說,畢竟她也沒有確鑿的證據。
隻能自己暗地裡觀察,再暗地裡敲打。
她是吃過虧的,雖然她的虧是被動吃來的,可她活到現在很是明白早戀為什麼不好這個道理。
可以說,孩子的眼界窄,世界小,還不懂什麼叫好,她怕他們以後會後悔呢!
再說了,兩個孩子,一個高三,一個高一,剛剛好,全都站在了可以改寫未來命運的年紀。
何蓮出了何天順的房間,就去找蘇自有商量。
蘇自有在客廳裡看電視,害怕吵到樓上的孩子,電視的聲音開得很小,幾乎要無聲了。
“自有!”
他聽見何蓮的呼喚,回了頭,見她一臉的凝重,“還沒退燒嗎?”
“燒是退了!”何蓮坐在了他的身旁,歎了口氣道:“我是想著天順的英語不好,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咱們要不要臨時抱個佛教,給他請個一對一的英語家教?”
蘇自有這些年很好地貫徹了自己當年許下的承諾,夫妻之間相處,他和何蓮不是沒有吵過架,可吵架的時候他從來不翻舊賬。而且,他對何天順也從不吝嗇。
“請啊!”蘇自有連眼皮子都沒有眨一下,又道:“隻要你覺得有必要!”
何蓮就知道他不會反對,可緊跟著還是歎息,“那我明天去打聽打聽哪個英語老師教的好。”
蘇自有點了點頭,卻忽然想起了司南。
“小蓮,”他指了指樓上,“咱們也是傻,那孩子可是出國留學回來的,英語能不好嘛!”
說著,蘇自有又特意壓低了聲音,半是調笑地說:“就當他交房租了!”
何蓮也想起司南來了。司南打小就學習好,出國留學上的是全世界十強大學。
何天順和司南怎麼接觸都行,她抵觸的是司南跟蘇雪桐過於親密。
她思索了片刻道:“那要不你去提一下,人家的工作那麼忙,不同意就算了!”
蘇自有信誓旦旦地說:“成,這事兒你就不用過問了。”
何蓮也不知道蘇自有是什麼時候跟司南說的,周日她去了一趟單位,再回家的時候,就見蘇雪桐和何天順一起擠到了三樓。
何蓮糾結的很,站在樓梯口邊喊:“桐桐,哥哥馬上就要高考了,你不要在那兒打岔。”
蘇雪桐從閣樓裡探出了頭,“爸爸說了,讓我提早補習。”
何蓮噎了一下,她也沒好意思激烈反對,隻抬手捶了捶自己不安跳動的心。
安穩的日子過得久了,稍微有一點不安穩的因素,就會讓人整顆心七上八下的不知所措。
何蓮每天晚上,都得默念一遍心經,然後在心裡祈福:佛祖啊佛祖,信女什麼都不求,隻求安安穩穩的過完這輩子吧!
何蓮曾經做過一場噩夢,夢醒時分,渾身布滿了如水洗一般的冷汗。
夢的開始和她的人生一樣,桐桐三歲的時候,賀軍帶著天順出現了。
她和蘇自有磕磕絆絆吵鬨了幾年,不得已以離婚收場。
她在長夏呆不下去,坐上了一艘通往大洋彼岸的船。
可她沒能成功到達國外,病死在了船上。魂魄離體的那一瞬間,她始終都想不明白,自己這一生也沒乾過惡事,為什麼連個善終都得不到呢!
而夢醒之後,她躲在蘇自有的懷裡,慶幸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衣襟。
另一邊,華大強的案子還在調查當中,法醫在華大強的體內檢測到了毒|品的殘留。
刑警隊的警察又去白彙美的公司問詢。
還是那個濃眉大眼的警察,這一次,白彙美知道了他姓周。
周警官道:“華大強吸|毒你知道嗎?”
白彙美詫異了片刻,“他不是戒了嗎?”
“這麼說,你是知情的了?上次在警局為什麼不說?”
白彙美撇了下嘴,“我以為他都死了,總得給他留點體麵吧!”
“現在說說你還知道一些什麼情況!比如說華大強的那些一塊兒吸|毒的狐朋狗友!”
白彙美沉吟了片刻,“這我還真不知道,我和他早就沒有什麼交集了,他每個月會來找我一次,目的就是要錢……對了,你們的證物中,是不是沒有發現他的手機?”
“他有手機?”周警官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2004年初,國家出了一個統計數據,手機的普及率才百分之二十。
一百個人裡隻有二十個人有手機的時代,華大強的有關物品中沒有手機,絲毫沒有引起警察的懷疑。
問詢結束,周警官合上了筆記本,急匆匆地想要離開:“謝謝白總的配合。”
白彙美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笑著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哦,你們是不是要去問一問那個第一目擊證人?畢竟他是第一個見到華大強屍體的,沒準兒見過那部手機……黑色的,摩托羅拉翻蓋機,什麼型號,我忘記了。他的手機號碼,我沒有存過,隻記得是139開頭的。”
白彙美像是一次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她目送著警察走出了公司大樓,一轉身進了電梯。
直達三樓的電梯裡,除了她,再沒有其他人。
白彙美一個人自言自語:“可惜了,要是有白|粉,我就直接燒給你了,讓你到了下頭也當個癮|君子。”
仇恨是深深地烙印在骨子裡的,即使將那個華大強挫骨揚灰,也無法消除她的恨意。
她那麼努力掙錢是為了什麼?
就是為了能讓華大強跌到人生的最穀底,像一攤真正的爛泥,再也沒有起來的機會。
眨眼的功夫,到了六月,何天順參加完高考,就徹底放飛了,什麼英語書啊,就連書包都扔給拾廢品的奶奶了。
但蘇雪桐還有一個月才能放暑假。
按照蘇自有的說法,臨陣磨槍。於是,司南不僅給她補習英語,連其他的功課也包圓了。
何蓮糾結了兩天,還是揪住了蘇雪桐,第一次明著警告:“桐桐,我知道你跟司南哥哥好,可好歸好,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不許跟他摟摟抱抱……”
說到這兒,她停頓了一下,“算了算了,我知道我也攔不住你,摟摟抱抱可以,但你不許那什麼!”
“什麼那什麼啊?”蘇雪桐有點傻眼。
她跟司南確實是一直很好,這些人裡,隻有司南知道時光回溯後,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可她不明白何蓮是什麼意思。
何蓮板著臉,一字一句地說:“絕對不可以未婚先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