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起得早,在十點左右,他們便到了縣裡。
謝錚扶著宋書玉去看醫生,辦住院手續,檢查。
醫生檢查完就慶幸:“恭喜,產婦懷的是雙胞胎,幸虧你們將她送來了醫院。雙胞胎的生產過程比單胎要辛苦很多。”
聞言,劉桂芝和謝錚是既喜又怕,還止不住地擔憂。
宋書玉跟他們不一樣,她對自己的身體有信心,所以這會兒隻剩開心和期待。
他們家人實在是太少了,宋書玉很想多生兩個孩子,可馬上就要趕上計劃生育了,她這輩子很可能就隻有這麼一個孩子。
沒想到老天爺給了她這麼大的一個驚喜。
在全家人的盼望中,第二天中午,宋書玉的羊水破了。
送進產房後,足足等到了晚上,她還沒有生。謝錚和劉桂芝焦慮得飯都吃不下,眼睛血紅地盯著產房的門。
等到半夜,兩個小家夥總算是先後出來了。
醫生將孩子擦乾淨包好抱出來,高興地說:“恭喜宋書玉的家屬,一次抱倆,兒女雙全。”
“謝謝醫生,我媳婦兒怎麼樣了?”謝錚一邊接過孩子,一邊往產房裡瞧。
醫生笑眯眯地說:“很快就會出來了。”
又等了一會兒,宋書玉被推出了產房,謝錚立即迎了上去,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水:“書玉,謝謝你,你辛苦了。”
宋書玉眼睛往後麵看:“孩子呢?”
“在病房,媽看著,馬上就能見到了。”謝錚溫柔地說。
宋書玉疲憊地閉上了眼睛:“那你一會兒叫我。”
等到病房她也沒醒。
謝錚沒叫她,輕輕把她抱到了病床上,兩個孩子則放到了病床邊,陪著她一起睡。
宋書玉隻睡了一個多小時就醒了。
醒來第一件事依舊是要看孩子。
當兩個小猴兒抱到她麵前時,她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抬頭看謝錚的臉。
劉桂芝好笑:“你瞅阿錚乾什麼?”
宋書玉伸手摸了摸孩子紅彤彤的小臉,有些不可思議地說:“謝錚皮膚這麼白,他們怎麼這麼紅。”半點都沒遺傳到他們爹的好基因。
劉桂芝哈哈大笑起來:“剛出生的孩子都這樣,慢慢地就會變白的。咱們家這兩個孩子已經很好了,你小時候比他們還黑還皺,他們倆這皮膚好啊,像阿錚。”
親媽這麼說,宋書玉放心了。
果然,在月子裡,兩個小孩子都一天一個樣,變化非常大。
到了二十天左右,兄妹倆的皮膚都變白了,粉□□白的,非常好看。
宋書玉孕期和月子期間的營養足,雞蛋就沒斷過,還吃了好幾隻雞,所以奶水很足,將兩個小孩子養得白白胖胖的。
在月子裡捂了一個月,宋書玉肉眼可見地白了許多,人也豐腴了一些,身段顯得更成熟更玲瓏,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誘人的味道。
謝錚有好幾次看她的眼神幾欲著火,但剛出月子,她的身體還要調理一段時間,他隻能憋著。
出了月子,宋書玉就趕緊去上班了。
雖然月子期間,秘書也會經常過來彙報工作,一些廠子裡拿不定的事還是要來詢問她的意見。可沒上班,她到底是不放心。
果然,上班第一天,辦公室裡就堆了一大堆的事。
宋書玉忙了半天,直到中午謝錚來叫她才回去。
她這一忙起來,有時候還要去城裡,就沒法喂兩個孩子。
謝錚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讓他父母幫忙弄了些嬰兒奶粉回來。這樣在宋書玉不方便的時候,孩子們也有喝的。
為了讓宋書玉晚上睡好,他提議半夜喂孩子們喝一頓奶粉。
宋書玉不答應,因為起來衝泡奶粉太麻煩了,還不如喂養母乳輕鬆。而且謝錚再等一個月就要回學校,喂奶粉的事就落到劉桂芝婆媳身上,她不想她媽和奶奶太辛苦了。
可謝錚也不願意看她這麼辛苦,便提議:“第二個月我照顧他們,後麵四個月奶奶和媽辛苦一點,讓媽和奶奶彆上工了,這樣可以輕鬆一些。等寒假我回來,將他們的夜奶斷了,明年就會輕鬆很多。你現在每天要忙工作,晚上還要回家照顧孩子,太辛苦了,時間長了,我怕你身體吃不消。”
苗秀英也主動說:“是啊,阿錚說得有道理,我已經辭了刺繡小隊的工作,以後就在家安心帶孩子。你媽也不上工了,我們兩個人看兩個孩子還看不過來嗎?再說了,帶孩子再累能比上工乾活累嗎?”
現在哪個家庭能單獨分兩個人出來看孩子啊?都是大的帶小的,或者背著去上工。
她們是因為寶貝孫子孫女,而且也心疼宋書玉,所以才想在家裡照顧兩個孩子。
宋書玉想想也有道理,她本就想讓她媽彆上工了,這不就是個好理由嗎?
“行,那就辛苦奶奶和媽了。”宋書玉答應下來。
不過第二個月苗秀英和劉桂芝都很輕鬆,因為都是謝錚帶得多。
於是隊裡很快出現了一個奇觀,每天宋書玉去上班的時候身後會跟著三條小尾巴,謝錚抱著孩子將她送到廠裡,然後一手抱一個孩子回去。
等傍晚太陽下山,沒那麼熱的時候,謝錚又會一手抱一個孩子去接宋書玉。
宋書玉這時候會接過一個孩子,夫妻倆一人抱一個,慢悠悠地在田埂間散會兒步才回家。
這一幕真是令人嘖嘖稱奇,有議論謝錚沒個男人樣子,天天圍著老婆孩子轉的,也有羨慕他兒女雙全的,還有猜測他以後到底會不會跟哪些知青一樣拋妻棄子。
不管旁人怎麼說,宋家一家子過得很開心。
轉眼間,兩個月的時間就到了,謝錚也必須得返校了。
臨走前,他們去給兩個孩子上了戶口。哥哥叫宋康平,妹妹叫謝康寧,寓意平安健康。
這是父母對子女最樸實的心願。
謝錚走了沒幾天,齊春麗也在家裡生下了一個兒子。
齊春麗本以為她是家裡的功臣,這下待遇怎麼也要提高點吧。可葛慧玲就拿了幾個雞蛋過來就完事了,完全沒有要幫忙照顧月子的意思,更彆提給好東西了。
葛慧玲孫子多的是,還真不缺這一個。
趙文軍白天要上工,晚上回來才能幫一點忙。但現在正值秋收,地裡的活非常累,往往一回家,他身上的衣服都帶著一股餿味,簡單吃點東西,他倒頭就想睡。
這讓齊春麗根本沒法好好坐月子。
等孩子滿月,她不但沒胖,還瘦了些。
看著鏡子中自己這張已經略顯滄桑的臉,齊春麗心裡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這麼下去,趙文軍還沒發達,她就要成黃臉婆了。
尤其是看到宋書玉似乎比生孩子前還要有光澤的皮膚時,她的心態徹底崩了。
她等在了宋書玉下班的路上。
宋書玉看著突然跳出來的齊春麗嚇了一跳,尤其是齊春麗的眼神,充滿了恐慌和無措。
但宋書玉並不打算搭理她。
見宋書玉繞過她繼續回家,齊春麗再也忍不住了,低吼道:“你也重生了,對不對?現在的紅雲服裝廠就是趙氏集團的前身,對嗎?”
宋書玉蹙眉:“你發什麼瘋。”
齊春麗抬頭,眼神帶著一股子瘋勁兒:“宋書玉,搶了文軍上輩子的服裝廠,你不虧心嗎?”
真是個瘋子,她的服裝廠都是她一點點辛苦建起來的,關趙文軍什麼事?難道天底下隻允許趙文軍一個人開服裝廠?其他人開服裝廠就是搶了他的飯碗?這是哪門子的強盜邏輯。
宋書玉不想搭理齊春麗。
但齊春麗不肯放過她,疾步跑到了她麵前,攔住她:“你說話啊。你孩子都沒生一個,文軍也沒嫌棄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文軍?要搶他的發財機會?”
宋書玉憐憫地看著齊春麗,壓低聲音說:“我不能生?那我現在這兩個孩子是誰生的?齊春麗,動動你的腦子,哪個有錢人的老婆不能生,他們會甘願絕後的?又有哪個萬貫家財的人會願意幫彆人養孩子?”
她為什麼不能生?還不是創業的時候大冬天出去擺攤摔倒流了產才導致的不孕。一開始趙文軍愧疚得很,覺得是自己無能,讓媳婦兒跟著他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這麼多的罪。
但幾年後,隨著生意的越做越大,趙家人又開始蠱惑吹捧他,他慢慢就飄了。不甘心將這些家產死後留給外人,開始渴望生個兒子,但又怕她知道,就在外麵養了一個,最後還想將孩子帶回來讓她養。
宋書玉又不是傻子,趙文軍要是能隨便接受外麵的孩子,那他的兩個兄弟提議將最小的孩子過繼給他們,趙文軍為何不同意?養自己的親侄子總比養外麵不知來曆的孩子好。
所以當時,宋書玉就覺得這孩子來曆有問題,悄悄做了親子鑒定,果然不出所料。
齊春麗瞪大眼看著宋書玉。
宋書玉譏誚地笑了:“趙家都是什麼貨色想必你也清楚了,你真的覺得他們會對媳婦那麼客氣?”
丟下這番話,宋書玉不顧齊春麗呆滯的眼神,大步離開。
這種話她隻說一次,齊春麗能清醒,以後安安生生過日子更好,要是再發瘋,宋書玉可不奉陪了。
齊春麗呆滯在原地,仔細品宋書玉的這兩句話。
宋書玉生了兩個孩子,她也生了孩子。也就是說,她和宋書玉都是有生育能力的,趙文軍也有,那上輩子他們沒有孩子,是宋書玉後來不能生了,還是趙文軍不能生了?
宋書玉還特意說明了幫彆人孩子,趙文軍在沒有離婚的時候就收養了一個小孩。好像他們倆就是因為這個分歧離的婚,莫非孩子是趙文軍在外麵生的?宋書玉可能因為種種原因喪失了做母親的資格,趙文軍不想跟她離婚,就偷偷在外麵生了個孩子抱回來。
如果是這樣,那他們離婚就說得通了。畢竟依趙家人的品行,怎麼可能讓一個非親生的孩子來繼承趙文軍的財產。
再說葛慧玲,那是無利不起早的人。她上輩子對宋書玉那麼好,好到近乎諂媚的地步,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有利可圖。
可宋書玉有什麼能讓她圖謀的呢?宋書玉的一切都是她兒子的。
但要不是呢?如果反過來是趙家人靠著宋書玉過好日子呢?
齊春麗打了個寒顫,想起這兩年,她幾次鼓動趙文軍做買賣賺錢,趙文軍都不答應。他怕擔風險,怕虧錢,怕被人舉報,怕遇到上次麻花的事。
說到底,他就是保守膽小。
這樣膽小怕事的性格,真的能出去闖蕩,創下那麼大的一番基業嗎?
他的眼光和膽量、闖勁兒甚至都不如她。
齊春麗抱著頭哭了,心底湧上了無儘的悔恨。
她以為趙文軍是個寶,結果搶來了根草。這還不如她上輩子嫁給魯斌呢。
至少嫁給魯斌前十幾年她過得風光又舒適,生了兒子婆婆帶孩子,還給她吃雞吃魚,雞蛋更是天天都有。
不會現在生了孩子也沒得吃,還要天天照顧孩子做家務,沒有一個人跟她分擔。
***
這次之後,齊春麗沒再來找宋書玉,宋書玉就將她拋到了腦後。
今年糧食棉花大豐收,他們廠子裡格外忙碌,又增添了一部分機器,招了一百多名工人。
紅雲服裝廠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四百人的中等規模的廠子。
楊書記樂不可支,積極幫她向縣裡要資源,談成了,明年他們服裝廠有望更上一層樓。
宋書玉看準時機,又申請購買了兩台貨車,再次將廠房擴建了一番話。
等到1980年,改革開放的東風吹遍神州大地時,紅雲服裝廠已經變成了一個擁有八百多人的廠子,其產值比縣裡一千多人的廠子還大,每年能為縣裡貢獻幾十萬元的稅收,妥妥的納稅大戶。
宋書玉並不甘止步於此。
80年這一年,她有大半的時間都在外麵考察,四處尋找更先進的機器設備,更豐富便宜的原材料,還有各種新的時尚風格,尤其是大城市裡麵暢銷的衣服款式,每到一處,她都會購買一些樣品寄回去。而且還托人從香江等地購買了一批時尚雜誌,拿回去供廠子裡的裁縫們參考,也許第一批服裝設計師就能從這些人中誕生。
1981年初,宋建國滿了六十歲,從紅雲大隊村支書的位置上退了下來。
經過大隊選舉,一致支持宋書玉接替他的位置,成為紅雲大隊新一屆的村支書。身兼數職,宋書玉的工作更忙了,每天都隻有吃飯的時間才能陪陪孩子們。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六月就到了。
又是一年畢業季,宋書玉想到了謝錚,他最近一個月的信好像少了,倒是電話每周末都沒落。
以前謝錚每個星期都會給她寫一封信,寫他在校園裡的生活,寫京城的變化,寫他的思念,往往第一封還沒回,第二封又來了。
三年半下來,連郵遞員都認識宋書玉了,每次都說:“你愛人又給你來信了。”
但最近一段時間,宋書玉卻沒收到謝錚的信件。
就連在電話裡,他也沒提什麼時候回來的事。
前幾天,宋書玉去縣裡辦事,可是聽說了,縣裡已經分下來了好幾個大學生。
這會兒大學畢業都是包分配工作的,照理來說,謝錚不管是工作還是出國早就定了。他要是出國,宋書玉也是支持的,年輕的時候就應該多出去走走,多長點見識。
如果謝錚打算出國,沒道理瞞著他。
但他一直不提分配的事,上次她提了一嘴,他還打岔過去了。
他該不會分配到了其他地方,不好意思向她開口吧?
宋書玉倒是沒懷疑謝錚,哪怕隊裡風言風語很多。但這三年多,寒暑假謝錚都往家裡跑,對兩個孩子對她態度都從沒變過。
一個人可以裝一天一個月,但不可能幾年如一日地裝模作樣。
宋書玉打算下次謝錚打電話回來時,好好跟他談談這個事,不管他被分配到了哪裡,他們總是要一起麵對,一起想辦法解決的。
隻是還沒等到謝錚打電話回來,宋書玉倒先等來了楊書記的通知,讓她去公社開會。
宋書玉放下電話,騎著自行車就急匆匆地趕去了公社,然後去了會議室。
推開門,會議室裡靜悄悄的,隻有一個穿著白襯衣,看起來有些眼熟的背影站在桌前。
聽到聲音,他回過頭,露出一張熟悉又俊朗的麵孔。
宋書玉驚喜地看著他:“阿錚,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提前通知我們?”
謝錚拿起一疊文件,遞給她,眼睛裡帶著笑意,語氣卻一本正經:“宋廠長,你好,我是新分配來的紅旗公社黨委副書記謝錚,以後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