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春》
文/鹿歡
二月初，海城的濕冷空氣仿佛無孔不入，侵蝕著肌膚。枝頭有著剛冒芽的春意，卻也因為這樣的天氣而再度蜷縮起來。
薑檀音將略顯蒼白的臉掩在大衣領子下，平日裡明亮璀璨的雙眸卻有些渙散，可即使如此，依舊掩蓋不住精致好看的五官，反倒是透著楚楚可憐的意味。
推開公司大門，她心底也多了幾分緊張。雖然之前就已經遞出了辭職信，可卻還是被方副總攔了下來，希望她再考慮一下。
同事黎語見到薑檀音來到公司也連忙走過去關切地問：“檀音姐，你身體怎麼樣？”
薑檀音笑著開口：“我還好。”
雖然這麼說的，可消瘦的身形卻沒有多少說服力。
黎語神色露出一絲遲疑，但還是問道：“不過檀音姐真的要辭職嗎？現在新項目剛開始，大家都特彆忙，尤其是沒了你，總覺得像是沒了主心骨一樣。”
薑檀音笑意淺淺地說：“既然我已經提出了辭職，怎麼會隨便更改。方副總來了嗎？我正好要去找她聊這件事。”
黎語點點頭：“方副總來了，也說過你如果來公司就直接去她辦公室找她。”
薑檀音便沒有再多說什麼，朝著方副總的辦公室走去。
而在她走後，工位上也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
“檀音姐真的要辭職嗎？聽說方副總有意提拔她做部門總監，這換做我才不願意辭職呢。”
“是啊，去了彆的公司說不定也給不了這麼好的條件了。”
“她媽媽去世，應該打擊挺大的，也能理解。”
“……”
黎語咳嗽了一聲，語氣帶了些警告，“都專心工作，彆聊些有的沒的。”
薑檀音敲了敲門，聽見裡麵的聲音這才打開門進去。
留著乾練短發的女人正在窗邊給花澆水，聽到動靜後也轉身過來，朝她露出幾分笑意，問道：“家裡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薑檀音定了定神，回答：“隻剩葬禮的一些事宜，我今天來是正式辭職的，希望方副總能同意。”
辦公室裡陡然陷入一陣沉寂。
“我說過可以讓你帶薪休假，就算是再休息一個月也可以。”方瑤來到沙發前坐下，目光朝薑檀音打量著，隨即也歎了口氣，“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很難受也很辛苦，但辭職這件事確實也可以再考慮一下的，你以後的生活都不顧了嗎？”
薑檀音語氣澀然地開口：“我很後悔，為什麼在一開始的時候沒有察覺。”
每個夜裡，她都在質問自己，但凡她當時多回家幾趟，又或者多打幾個電話，興許就能提前察覺到不對勁。而不是在接到醫院電話後才匆忙趕過去，手足無措地站在手術室外什麼也做不了。
“你媽媽的事我也很痛心，可這件事終歸還是結束了，部門總監的位置我也為你留著，你就彆辭職了。”方方瑤繼續說道。
薑檀音深吸了一口氣，隨即目光定定地看向她，“方瑤姐，我21歲大學畢業，畢業後直接便進了這家公司，就連當初麵試也是你麵的我。五年時間，如果不是方瑤姐的一路提點，也不會有今日的我。真的很謝謝，可我辭職的想法依舊不會變。”
方瑤見她神色堅定，便也知道她心意已決，於是惋惜地說：“檀音，我是真的很看好你，如果你改變主意，歡迎你隨時給我打電話。”
辦完離職手續後，薑檀音將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帶走。
外麵的天色依舊不太好，可枝頭的綠意似乎飽滿了些。
薑檀音踏出大廈，也不由舒了口氣。
雖然這個冬天十分寒冷，可溫暖的春天正在悄悄降臨。
***
因為房子正巧臨近到期，薑檀音不準備續租，也和房東商量好了退房的時間。
回到住處以後，她便著手收拾行李，準備明天就搬回家去。
中午時間，好友商蔓打來電話，言語間儘是擔憂，“音音，你現在怎麼樣？等我晚上下班就過去找你。”
薑檀音無奈地笑：“我沒什麼事，你不來也可以的。”
“那怎麼行，搬家東西那麼多，你一個人哪能搞得定。”商蔓自顧自地說道，“幸好明天是周末，我下班就過去，想吃什麼你到時候跟我說。”
薑檀音彎了彎唇：“好。”
將電話掛斷，房間又恢複寂靜。
她點了外賣，隨便吃了幾口，又開始收拾打包行李。
倏地，桌麵上的筆記本滑落，薑檀音順手撿了起來，攤開的那一麵也使得無數回憶朝她湧來。
“我製定了一個計劃表，等你康複後我們就按照這個表上的計劃去玩。春天我們去皓月湖公園看黃木香瀑布、鬱金香花海，夏天去……”
“好啊，我正想到處看看花呢。”
薑檀音心口一緊，眼前仿佛被一層潮濕的霧氣蒙住，酸澀的情緒也再次湧了上來，令她趕緊合上了筆記本。
回到沙發上坐著，可緩和了好一會，心底的思念卻分毫不少。
她拿出手機，備注著媽媽的聊天界麵停留在三天前。
上麵是陳靜婉發出的最後一條信息。
【彆隻顧著工作，要好好吃飯。】
薑檀音哽咽了下，伸手點開了輸入框朝裡麵輸入內容發出去。
【嗯，我在好好吃飯】
【雖然你說不要吃外賣，但我今天還是點了，因為太忙了】
【這家做的紅燒排骨味道一般，一點也沒有你做的好吃】
【你呢？】
【中午吃了什麼？】
信息發出去自然猶如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應。
薑檀音的情緒徹底崩潰，這些天她忙著與醫院和殯儀館溝通，在人前一滴眼淚也沒掉過，可現在終究是沒能忍住，淚水如決堤般落下。
***
傍晚，商蔓下班過來。
進門後盯著薑檀音的眼睛看了好一會，“你是不是哭過？”
薑檀音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否認道：“沒有。”
商蔓也沒繼續追問，她知道薑檀音倔得很。
“東西等會再收拾吧，餓不餓，我點了冒菜，裡麵都是你喜歡吃的東西。”
薑檀音抿唇笑道：“確實餓了，我去洗個手。”
大概是忙了一下午消耗太大，薑檀音的胃口比中午的時候要好很多。
商蔓見她能吃得下飯也高興，連忙給她夾菜，“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多吃點。”
薑檀音看著碗裡堆滿的菜也無奈道：“我哪能吃得下那麼多。”
商蔓再次打量她，隨即問道：“阿姨的葬禮確定好時間了嗎？”
薑檀音眼睫輕顫，“後天。”
商蔓唇角微抿，說道：“音音，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所以你要是難受不要瞞著我，我可以給你當情緒垃圾桶。”
薑檀音眼眶微澀，笑著道：“我知道的，隻是現在的情緒沒辦法那麼快緩和，再給我一些時間吧。”
商蔓點點頭，隨即又問：“你今天去公司辭職了，你們那個副總沒說什麼嗎？”
“說了一些挽留的話，但看我態度太過堅定就放棄了。”薑檀音回答。
商蔓托著腮，思索著說：“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不想工作的話，我養你也可以。”
屋外冷風侵襲，可屋內卻分外暖和。
薑檀音的眉眼在燈光下顯得異常柔和，她含笑著道：“雖然你養我這個提議很誘人，但我已經有想要做的事了。”
“你想做什麼？”商蔓好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