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宋青書提議一起吃頓飯,有些話也好慢慢說。周芷若搖頭拒絕,吃飯就不必了,但可以一起走走。
河堤綠柳,暖風習習。周芷若望著潺潺河水出身,眉頭始終不曾舒展。
宋青書離水遠遠的,自打從齊州城出來,他就抱著伊塔米不撒手,餘蔓覺得他父性大發,索性不與他爭,也樂得清閒。
半晌,周芷若轉身,看看乖巧立在一旁的餘蔓,又瞅瞅離得老遠的抱孩宋青書,不禁莞爾一笑。
“這是誰家的孩子?”周芷若意有所指,眼神非常明顯,不過,人家懂得婉轉的表達。
餘蔓趕緊證明清白,“我弟弟。”
周芷若挑眉,露出意外的表情,“唔,原來是紀師姐的孩子。”
餘蔓一愣,神色有幾分猶疑。
周芷若笑了笑,“這在峨眉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兩年前,餘蔓在王盤山大顯身手,過後滅絕師太保持沉默,可門下弟子耐不住好奇,閒話傳幾日,也就差不多猜出答案了。這還要追溯到十多年前,紀曉芙失蹤之後,峨眉曾尋找過她,江湖上有人看到她獨自一人帶著個小女孩,消息傳回峨眉,峨眉也隻能裝聾作啞。
“那......”餘蔓吐吐舌頭,“要我叫你周師叔嗎?”
周芷若啞然失笑,搖頭道:“你叫我師叔,這要是被師父她老人家聽了去,少不了一場血雨腥風。”
餘蔓撇嘴,就她那位太師父,還想製造血雨腥風?刮得起來嗎?
“我入門晚,不曾見過紀師姐。”周芷若目光散漫,變得沒有焦點,她幽幽歎道:“現在想起她,真教我佩服,教我羨慕。”
“要是能見她一麵,就好了......”
她們境遇相似,也有不同,無法比較誰更不幸,但她認為,一定是紀曉芙更勇敢。
現在紀曉芙苦儘甘來,有丈夫疼愛有兒女繞膝。那麼,她周芷若呢?她的歸宿在何方?她連前路都看不清,又何談歸宿。
餘蔓淡淡一笑,沒有接話。
她可以和周芷若麵對麵聊一聊,但不會引見給家人。從前會,現在不會。
一旦惡從心頭起,並付諸行動,你就不能想當然地認為,這個人還有下限。
一個在愛情與忠孝之間苦苦掙紮的女人,令人同情,可麵對一個殺情敵並辱屍的故人,餘蔓隻會保持警惕,而不是硬著頭皮假義氣。
隻是警惕,本能而已,她對周芷若從來沒有惡意,她非常希望周芷若能夠好起來,無需回到初心,隻要能走出泥沼,找回自己的心就好。
“周姐姐要回峨眉嗎?”
周芷若神情木然,“不。”
不出意外的話,她此生都不會回峨眉了。
兩年前王盤山演武大會,倚天劍重歸峨眉,可惜還沒捂熱,就再次被奪走了。師父羞憤難當,舊疾複發一下子就病倒了,病中將她秘密叫到床前,傳她
掌門之位,她堅決不受。
她向師父保證,就是拚了命也要拿回倚天劍,然後,師父講述了倚天劍和屠龍刀的秘密,並叮囑她,想要光大峨眉,隻拿回倚天劍是不夠的,還要有屠龍刀在手。
她立誌為峨眉為師父取得兩樣神兵,於是悄悄下山,幾經周折混上了趙敏出海的船。後來發生海難,她和趙敏離奇地與另一條船上的張無忌和珠兒流落冰火島,在那裡,她愛上了張無忌。
“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餘蔓輕聲問。
周芷若沉吟,末了掏出一張布滿字跡的白絹,她將白絹折了折,走到宋青書麵前,遞給他。
“還有幾日,就是張真人的壽辰,我不能親自問安,勞煩宋師兄將此物奉與張真人,也算全了我的一點孝心。”
這張白絹是藏在屠龍刀裡的武穆遺書。
她在冰火島得手後,就地斷開刀劍,取出裡麵的九陰真經和武穆遺書。九陰真經已被她在婚禮前交給了前來接應的靜玄師姐,而武穆遺書,她出於私心留下,想著這兵書放在峨眉手裡發揮不了作用,倒是對明教義軍大有益處。
事到如今,她是不可能將此書交給張無忌了,可她還是想做點什麼。張真人德高望重,心係蒼生,一定能物善其用。
“周師妹,武當離這兒不遠,你既然掛念太師父......”
眼底埋藏著苦澀,周芷若把白絹塞到宋青書手裡,然後扭頭看著餘蔓,輕聲告彆,“我要走了,你們多保重。”
嫉妒滋生怨毒,她因一時惡念,在冰火島對珠兒痛下殺手,並毀之容貌。這不是愛情的錯,這是她的錯。
原來,伴隨不擇手段而來的還有心狠手辣,如果不是婚禮上,珠兒的出現,給她迎頭痛擊,她恐怕隻會就此在罪惡中沉淪。
她怎會變成這副模樣,可怕到自己都覺得心驚肉跳。九泉之下的爹娘看見了,該如何自處。
周家的女兒周芷若,峨眉弟子周芷若,應該清清白白地做人,清清白白地愛人。
午後晴空,萬裡無雲。餘蔓和宋青書目送周芷若緩緩離去,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聚。
此後數年,江湖上再沒見過周芷若的身影,峨眉派對其人緘口不言。有人稱,在玉門關外看見過她,也有人稱,她出沒於寒冷的遼東。最後一次出現有關她的消息,是十年之後,周芷若這個名字幾乎被江湖淡忘,有武當弟子看見一個跟她很像的女子,坐船渡過漢水,身邊伴著一個肩膀很寬,麵相顯凶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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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寄過了,人也送走了,餘蔓和宋青書繼續趕路。
發現宋青書頻頻看過來,一副心裡有鬼的模樣,餘蔓不禁眯起眸子,斜眼把他打量,“你臉抽筋?”
宋青書老實了,但顯然肚裡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