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妤給自己的時間隻有三個小時, 她六點之前必須要趕回酒店,雖然已經知道蔣禹赫晚上還有晚宴,但早點回來, 早點安心。
溫妤打了一輛車, 先聯係了周越, 然後直奔自己住在富森街的那套房子。
這是她名下所有房子裡僅剩的一套, 也是出事前住著的那一套。
現在溫易安住在裡麵。
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自己的父親,溫妤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有些期盼,卻也莫名生出幾分類似近鄉情怯的不知所措。
畢竟,他們終於要坐在一起,共同麵對和接受破產的現實。
十分鐘後, 車停在了富森街二號。
這裡是江城很出名的一處豪華高端公寓。
刷臉入戶時, 溫妤看到了保安臉上略微驚訝的表情。
她什麼都沒說, 隻衝保安笑了笑, 和往常一樣回了自己的家。
手指按在指紋鎖上, “啪”的一聲, 門開了。
明明是下午陽光正好的時候, 屋子裡卻暗沉沉的, 窗簾沒有全部拉開, 陽光透不進來, 顯得有些壓抑。
一個中年男人站在陽台上,手裡拿著一盆水正在澆花。
他背影微躬, 身材消瘦。
溫妤張了張唇,輕喊:“爸?”
年邁的身影微微一頓,轉過來:“妤妤?”
……
溫妤雖然隻是離開了不到一個月, 可認真算起來, 她跟溫易安其實已經有兩三個月沒碰麵了。
公司破產前的那些危機溫妤毫不知情, 她甚至還去了一趟巴黎購物。
當時她想找一些項目自己投資創業,原本看好了一個時裝品牌,卻因為理念不合而放棄。
回來過後沒多久就發生了後麵那一係列的事情。
曾經威風體麵,儀表堂堂的父親,如今也失了往日的意氣風發,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消沉。
“你怎麼跑回來了?”溫易安很意外,“不是說了讓你暫時彆回來?”
溫妤強顏歡笑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因為想你了呀。”
她扶著父親往回走,順便把窗簾全部拉開:
“家裡就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溫易安歎了口氣,直搖頭,“回來做什麼,你還年輕,那些白眼你遭受不住的。”
溫妤知道父親一生好強,當初和母親離婚似乎就是經濟方麵的問題。他一直都想要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
風光了幾十年,如今突然從高處跌落,人到中年,這樣的打擊的確很難接受。
溫妤都懂。
“我才不在乎呢。”溫妤挽著溫易安的胳膊,故意說著輕鬆的話,“你女兒是誰啊,誰敢給我白眼看,是不是眼珠子不想要了。”
“是是是。”溫易安勉強也扯了個笑:“不過患難見真情,你以前那些朋友,也就尤昕是真心的,三天兩頭來看我。”
說完他抬起頭,倏地愣了下:“你鼻子怎麼了?”
來得匆忙,溫妤全然忘了把傷口貼取下來的事,眼下要是再告訴溫易安自己出過車禍,隻會讓老父親的內疚雪上加霜。
沒必要。
溫妤笑著戳了戳鼻尖,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沒事,不小心磕到了。”
或許是女兒的笑容感染了溫易安,他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些,拉著溫妤坐在身邊問:
“一直想問,你在京市的那位朋友是做什麼的?我認識嗎?”
溫妤眼神閃躲著搪塞過去:“他開了家小公司,我這不是在跟著他學習嘛,將來也好為自己創業打好基礎。”
溫易安欣慰地點了點頭,片刻又搖頭,“算了,還是彆創業了,你是個女孩子,現在爸爸已經這樣了,也幫不了你什麼。要不然……”
溫易安沉默了片刻,“找個人嫁了吧。”
“?”溫妤跟聽了個笑話似的,“爸,我才二十二歲,這麼年輕嫁給誰啊?再說了你又不是沒看到沈銘嘉那德行,男人一點都不靠譜。”
“沈銘嘉那個小子是不靠譜,但有一個人絕對靠譜,”溫易安聲音微揚,言辭肯定,說到這裡臉上竟然蕩起些許笑意。
溫妤皺眉:“誰啊?”
“阿越啊。”
“……”
剛剛還意誌消沉的老父親來了精神,和那種相親角裡的父母一樣,突然就打開了話匣子:“這麼久了,周越一直在我身邊儘心儘力,現在公司那些善後的事都是他在處理。人家名牌大學研究生畢業,家裡也是書香門第,你跟他交往絕不吃虧。”
溫妤:“……”
溫易安輕拍著女兒的手,“其實就算咱們沒破產,我也想撮合你們,阿越這個孩子真的不錯,有學識,人也謙遜穩重,而且——”
“爸。”溫妤直接打斷了溫易安,頓了頓:“可我們現在已經破產了。”
溫妤的意思很了然——
從前你覺得我們配,那是從前。
現在的我們,卻可能已經高攀不起了。
女兒一語戳到要害,溫易安也倏地黯然下來。
“也是。”他喃喃地說。
門鈴這時響,說曹操曹操到,周越提著幾袋食材來了。
見到溫妤他點了點頭,“大小姐,好久不見。”
溫妤和周越其實不算很熟,以前僅有的一些來往都是因為父親的工作。溫妤甚至都沒怎麼認真打量過這個秘書長什麼樣子。
今天算是看到了。
穿白襯衫,帶金絲眼鏡,稱得上書香門第的氣質,清澈如玉,乾淨明朗。
溫妤也點了點頭,“好久不見周秘書,這段時間真的很感謝你照顧我爸爸。”
周越輕輕笑了下,“應該的,我一畢業就在華度跟著溫總,已經習慣了。”
溫妤嗯了聲,算是寒暄結束,“那……把該簽的文件都給我吧。”
“好。”
溫妤拿著文件回到自己的房間。
雖然她人不在,但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床單也好像是新換過的,枕頭中間還放著自己最喜歡的卡通玩偶。
這裡的一切是那麼的熟悉,卻又是莫名的陌生。
衣帽間裡,她過去買下的那些包都還在,每一個都是奢侈品,限量版。
溫妤的手指一一從上麵劃過,好像在與過去那個奢華的自己道彆,感慨之餘卻也慶幸——就算破產了,她還有這些可以暫時讓父親不用過得太狼狽。
雖然剛剛和父親的對話並沒有出現想象中的苦情畫麵,但溫妤很清楚,溫易安與她,都是在努力撐出一張笑臉麵對彼此,不想讓對方擔心罷了。
歎了口氣,溫妤在化妝桌前坐下,拿出周越給的文件一張張簽著。
等簽完起身準備出去的時候,她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一個小瓶,垂眸看了下才發現——
這是之前自己在巴黎一家手工作坊小店買的香水,那晚去參加音樂會的時候,她還特地噴過,味道很好聞。
這個房間裡的東西溫妤都帶不走,也不打算帶走。
可這一點點香氣,溫妤莫名有點不舍。
片刻後,她毅然拿起放在外衣口袋裡。
就當是過去的自己留下的一件信物,做個紀念好了。
回到客廳,周越竟然已經做好了一桌的飯菜。
葷素搭配,四菜一湯。
“溫總說你喜歡吃糖醋裡脊,我第一次做,可能味道沒有那麼好。”周越說著,為溫妤拉開座椅,“希望大小姐吃完給點意見。”
溫妤:“……”
溫易安已經入座了,也招呼溫妤:“坐啊,愣著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