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今天是部隊允許的探親日, 但是外麵人想要進到基地裡麵,還是要經過重重的關卡,不僅提前一個月就要準備好申請,等待審核通過。通過後也不是就可以隨便了, 如果想要帶東西進基地的話, 每一樣東西都是有嚴格要求的, 比如衣服隻能允許帶兩件,嚴禁任何電子產品,食物也是限製的, 隻能帶熟食,並且還要檢驗其成分是否無害。總之能帶去的東西非常少。
頂多大概也就是讓你們見麵說說話, 就連說話也是在專門的有監視的房間內,
就很麻煩。
所以並不是每次探親日,親屬都會來的。一般有的一年能來兩次,都算得上是很關心了。
這個時候難免會就有些攀比了。探親日這天,隻有一小部分人有這個機會, 幸運的被教官叫出去, 叫出去的這些人就會接收到一大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
芮平旁邊有個男生已經開始提前焦慮了。
“上上次還是我爸媽一起來的,上次就隻有我爸一個人過來了,這一次我爸肯定不會來了,我媽要是也不來怎麼辦?”
旁邊人酸酸的道:“你爸媽肯來已經很不錯了。我就傷心了,打電話的時候明明說好了要來, 結果快到日子了, 我爸就說他有事,叫我媽過來,我媽說她走不開,叫我爸來, 最後你知道誰過來的嗎?”
“誰啊?”
那人恨恨道:“我爸的一個女同事,她老公正好也在這基地,我爸就叫她順道來看我。我跟她老公還是一起過去,她跟她老公恩恩愛愛,說情話的時候,我就站在一旁看著。
你能理解我的心酸啊?明明是親人相聚的日子,彆人都是團團圓圓的,到我這,彆說親人了,連根影子都瞧不見,還硬塞給我一份狗糧。你說離不離譜?”
太慘了!四周偷聽的人都心有戚戚。
本來一開始的畫風不是這樣的。一開始大家還在正常的攀比,比如這個說上次他表哥過來,還給他帶了一對絕版簽名的潮服。那個說喝到了媽媽親手煲的湯。還有個啥也沒有,但是他一家人都過來看他了,把探親的那個小房間塞得都快裝不下了,保安室還臨時加了人過來。於是問他家來了多少人,好家夥,竟然有十來號人。
這是個大家族啊!大家夥一致都酸了,就算一次隻來一個,也可以輪十來次。不像他們,一開始都來的,到後麵就開始輪班,最後班也不輪了,直接就翹班了。
然後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就從正攀比走向了負攀比,一個個的開始賣起慘來,那是真的一個比一個慘,前一個被迫吃狗糧的已經不能算是最離譜的。還有一個更搞,他家裡人不是都不想來嗎,但又覺得這種日子一個不來又不好,彆人家的家人都來了,他們家的卻沒有人過來,顯得多可憐是不是。
然後這家人就想了個絕的,他們家不是正好養了一條狗嘛,於是等這人按捺激動的過去,連個人影都沒看到,低頭一看,好嘛,他家的傻狗正坐著朝他吐舌頭。
為了這條狗,保安室還特地叫了防爆警察過來,全副武裝,從頭護到腳那種,四五個大漢虎視眈眈的把他和他家的狗圍著。
那探親的半個小時,是他人生當中度過的最漫長的半個小時。回去就打電話質問,他爸媽給他的答複是,狗,也是你的家人啊,而且審核都通過了的,顯然你們領導也是認可的。正好它好久沒見你了。讓它替我們看看你,我們也放心。
最後這個被所有人認為是最慘的,沒有第二。
已經無法超越,到了神的領域了。
本來這種熱鬨的事,馮小路一般應該不會落下的,但是芮平等了一會兒,都沒聽見馮小路的聲音,就有些意外的扭過頭看他。
他朝她笑了一下,跟她道:“我爸……做生意失敗,欠一屁股債,在我十歲的時候,跑了。我媽把家裡的財產都賣了,給他還了一部分。”
他臉上就是那種很平常很普通的樣子,好像在說彆人家的事情一樣:“但我媽一個人,又要養我,又要還債,實在熬不下去,很快就又找了一個。那個人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要我。”
芮平:“……”
“所以……雖然,我爸我媽他們都還活著。”馮小路說:“但是他們不會過來看我的。”
芮平吐出一口氣,然後道:“無所謂,愛來不來,又不需要他們。”
馮小路笑了笑,過了會兒又落了下去,然後朝芮平認真的點頭。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辛酸和故事。曾經芮平會想,是不是全世界隻有自己最倒黴,所有不好的倒黴的事都讓她給趕上了,但是她越活越發現,其實她還真沒那麼特彆。
要比慘,總有比她更慘的。她的那些跟人家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比如這一天,洛蒙蒙壓根就沒來,反正這種事情跟他又沒關係,與其待在那裡,看彆人一家團圓幸福的嘴臉,不如多看點書,多做幾個題來的實在。
芮平這會兒就覺得自己也不該來的。她可以去訓練,可以去看書,隨便做些什麼,但總比待在這裡浪費時間好。
相比較其他人哪怕嘴裡說得多慘多慘,但是仍舊對接下來的事情抱有期待的樣子。芮平沒有任何可以期待的東西,不會有人來的。她想。
她家裡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這種孤寂的,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心情,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強烈。
但是,芮平又不想把馮小路一個人拋在這裡。馮小路雖然嘴裡說他家裡人不會過來,但心中還是有著微弱的期待,否則他就會像洛蒙蒙一樣,直接就不來了。
她想,就當陪馮小路好了。她不想把他一個人丟在這裡,感覺很不好。
在眾人的期待中,王文義拿著名單走進來。原本還吵吵鬨鬨的教室一下子就安靜下來。
王文義臉上的表情也較以往要顯得溫和多了,他拍了拍手中的名單:“規矩不用我說了吧?要不要我再強調一遍紀律?部隊裡的一切內容都不可以說,包括你們訓練的課程,任何消息都不能透露。上次隔壁連就有個人做了蠢事,他因為像家人透露了一句可能要離開基地半個月,直接整個連都因為他這句話受了處分。這還不算。原本部隊的行軍計劃都因為這句話更改了。”
“現在又是特彆時期,每個人都皮子緊著點,彆一天天的,嘻嘻哈哈不當回事。”
他吼道:“聽到了沒有!”
所有人都回答聽到了。
也許確實是特殊時期,這次的名單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長。許多被念到名字的人都露出意外的表情,顯然之前沒有覺得自己會被念到。
第一個被念的就是易成龍。
馮小路說:“易成龍他媽每次都會來看他,上次還給他打了一個鐘的電話,我覺得她可能不放心他這個時候還待在部隊裡麵……”
易成龍的臉上顯然也為這個煩惱,他沒有一點高興滿足的情緒,甚至還嘴唇緊抿,被叫到名字後,坐了一會兒才起身。
王文義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說了一句:“跟你媽好好聊,你是個男人,不要像孩子一樣,還跟她慪氣。”
易成龍沉默了一會兒,才點頭。
隨著一個個被點到名字的人出去,剩下的人臉上可見的有些焦慮不安起來。
馮小路心中早有準備,也沒有多失望,隻是歎了一口氣:“我上次見到我媽的時候,她好像給我生了個弟弟,一點點大……”
正說著,王文義喊到他的名字:“馮小路。”
馮小路整個人都愣住,傻了好一會兒,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直到芮平用力的拍了他一下。
王文義:“馮小路!人不在嗎?”
馮小路忙不迭地喊:“在在在!”他整個人激動的語無倫次:“真的是我?誰、誰來了?”
王文義看了他一眼:“不是你,你不叫馮小路?”他接著說:“要我再強調一遍紀律嗎?”
“不用不用。”馮小路猛地搖頭,不敢再問了。
他回頭看了眼芮平,芮平朝他揮手,催促他趕緊過去。馮小路激動地走了。
剩下的人越來越少,芮平聽到附近有人不安的道:“是不是不會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