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平站在原處, 沒有吭聲。她忽然意識到,這個話題有點危險。如果那手帕隻有一個的話,那麼她所得到的, 可能也並不是她所想象的,隻是一份簡單的禮貌。
至少是要重上一些的,而她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接受這份隻針對她的, 特殊的情誼。
高戈把白手帕放回自己的口袋裡,他好像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話語有一些超出界限。他說了聲:“抱歉。”後退一步,與芮平拉開一定距離:“因為我之前從來沒有用過這個, 完全是家母要求, 我出門隨身攜帶的必須要一張手帕。因為從小就這麼一直被要求, 所以習慣了。”
他笑笑:“其實這對於我來說,更多的隻是件裝飾品, 如果不是之前那次, 我想它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發揮它真正的效用。”
“所以你不用介意……”
至於到底介意什麼, 他卻是沒有說。
有一些事情其實不需要點得太明白。
芮平頭微微垂著,她聽著高戈的解釋,一麵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的,一麵又想著,不管如何,她如果沒有那份心的話, 還是不要給彆人任何期待的。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我會把那手帕還給你的。”
那條手帕,她好像一直放在那禮服的口袋裡, 就沒有拿出來過。之前想過要還,但是後麵事情太多,多到她根本就把這件事忘記了。
因為心裡麵也覺得不會是很重要的東西, 就像是路邊偶然遇到的一點善心,本就是沒有想過要得到回報的。如果不是她在部隊又遇到高戈的話,如果不是覺得高戈對她比她想象的好像更特殊一點。
她是不想做得這麼絕情的。
如果隻是簡單的善意,她不會拒絕,但是過於重了的話,她就有點承受不起了。
如果那條手帕不是高戈擁有的無數手帕中的一個,而是很可能伴隨著高戈從小到大的話。就算後麵有新的,但舊的那條卻仍舊是無法替代的。
在芮平說完這個後,高戈有一段時間是沉默的。
誠然,高戈是芮平見過的男性當中,幾乎可以說得上沒有缺點的存在了。他有著很好的家教。芮平也不是沒有見過家世好的,郭子濤算得上是金錢堆裡出來的吧。郭家還沒倒的時候,要人脈有人脈要錢有錢,仍舊把郭子濤養成那副模樣。
所以一個人的家教好不好,真的跟錢沒有多大關係。
而芮平在學校裡,見到的那些同齡的男生,他們一個個比她還要幼稚,個個粗魯又混/蛋。不說對女生禮讓了,不欺負女生都算得上比較好的了。能給你說一聲謝謝,都能算得上有禮貌的——甚至這種還會被其他不以粗魯為恥反以為榮的男生嘲笑娘娘腔。
很多男生因為家裡過分的溺愛養成一副不知禮儀,不懂禮讓,唯我獨尊的性格。他們的天性就是掠奪,貪婪的占有一切能夠占有的東西。從未有過想要回饋的想法,甚至對他們予給予求的家人們不僅不感恩,甚至還會嫌棄他們能給他們的太少。
芮平很討厭他們,她見過很多這樣的男生,甚至因此對整個男生的群體都有種說不出的排斥和厭惡感。當然也不是所有的男生都是如此。其中也有比較優秀出挑的,樊向陽就是其中之一。
但是他身上仍舊無法擺脫大環境影響下的自我意識過剩。雖然芮平對他曾抱有好感,包括現在她都不覺得自己對他的這份好感是不值當的。
她有時候也難免會覺得他有點過於自信了。
但是高戈是芮平從未見過的。她所討厭的那種男性的缺點,在他的身上你幾乎很難找到。他是在有嚴格家風,有教養的環境下,被嚴格要求長大。他的每一個小小的舉措,都會讓你感覺到被尊重,被優待,你跟這種人相處,你會非常的舒服。
如果不是芮平親眼所見,她是很難想象原來這個世界上,有高戈這樣的男性。
他風趣幽默卻不下流,他能力卓越卻不自大。更主要的是,哪怕他確實可能對你有特殊的意思,也不會讓你覺得有哪裡不適應的地方。
他給人的感覺,就是他非常的知道分寸。芮平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特意教導過,她也無法想象,是什麼樣的家庭,能夠教養出這樣的人。
他又是從哪裡學來的?教導他的人一定也是一個非常優秀,知情善意的人。
雖然芮平隱隱察覺到了其中的這份特殊,但是她還是不相信,高戈會對她有這方麵的想法。芮平從小到大,都沒有收到過來自異性的特彆對待。她倒是跟那群討厭的男生彆過苗頭,他們互相兩看兩相厭。對方也無法想象這世上會有芮平這樣性格像茅坑裡一塊頑石的女孩子。
你不僅無法從她身上得到欺負人的快/感,還會被反過來暴揍一頓。她可不是那種你揪她辮子她就隻能弱弱的哭泣的人。能夠在她哭著的時候抱著她安慰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從此以後她的眼淚就再難從她的臉上出現。
她會掉過頭來直接用膝蓋頂你兩腿的中間,頂得你隻能像是一隻軟腳蝦躺在地上打哆嗦,又或者給你一爪子,撓得你臉上血糊糊的。
你要不招惹她還好,你一旦招惹了,哭得隻會是你自己。你不管是叫家長,告老師,她都沒有任何反應,也不是沒有家長想要找她的麻煩,但是後麵這些人都被壓了下去。有的家長得到警告後,還會拉住自家的小魔王,讓他們少招惹芮平。
“沒爹沒媽的狗比崽子,心比地上的石頭還硬!”
他們會在暗地裡這麼說芮平。
後麵吃過虧的男生也就不敢再觸芮平的黴頭,大家對她敬而遠之,彆說男女之情了——他們甚至心中隱隱的畏懼著她。那點青春期的荷爾蒙就像是被人拿刀直接攔腰斬斷。再難有出現的機會。
芮平是從來沒想過這種事情的。以前是固執的把自己封閉起來,現在就算是試圖改變了,不再像之前那麼排斥與其他的人接觸。但是這方麵的事情,她也是從未想過的。
她哪有時間,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金子一般珍貴。她已經浪費了太多太多時間。更何況她現在身上還有著以她目前的能力仍舊難以達到的任務。
她要在第一軍校的新生排行榜拿到第一的名次,整個聯盟,無數的比她更有天賦更有能力的人都會參加排行榜的角逐。
她差得太遠了。
如果說之前,她的努力,她的拚搏,隻是不想再沉淪,隻是不想被塔維斯瞧不起。
她想要向塔維斯證明,他能做到的事情,她一樣能做到,還能做得比他更好,更出色。那是之前,之後,她從母親的記錄本上,知道了真正的真相——他並未曾拋棄過他們母女。
在母親記錄的隻言片語中,一直陌生的,被敵意高高樹立起來的冷漠無情的男人形象徹底崩塌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夜晚偷偷看她,在她的臉上落下輕柔的,不會驚醒她的吻的父親。
他的愛是無聲的,是不曾讓她知曉的,是沉默的。他的痛苦,他的愛,他的掙紮,哪怕母親在日記裡沒有說,可是芮平又如何能夠真的看不見。
被仇恨遮住她雙眼的迷霧被來自母親的愛構成的暖風徹底吹開,繼承父母聰慧的雙眼的她,撇去她對父親的偏見過後,一眼就看穿了過去真實發生的一切。
她從未見過這麼傻的人。
他有無數的機會可以告訴她——他是愛她的,他愛她,愛到不敢告訴他到底有多愛她,他從黑夜裡,一身疲憊的走進那暖暖的房間,看著陷入甜蜜酣睡的她,就覺得疲憊儘消。
他明明是那樣高大的一個人,但是落下來的吻,卻那麼的輕,輕到她甚至不用力的去體會,就根本感受不到。
他看到她因為母親仇恨他,怪罪他的時候,他又該是多麼的難受。芮平隻要想一想,就感覺自己要窒息了。她一直在傷害的,是自己最親近,也是最愛自己的人。
後悔幾乎快要把她整個人給擊垮。她甚至有些不敢去想過去的事情。
因為隻要站在男人的角度,去想象一下他當時的心情,那股如排山倒海一般的痛苦就已經讓她無法承受了。她不理解的男人為什麼不跟她說,他並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他也不是她口中那個害死她母親的凶手。
他為什麼不說,為什麼要默認著她對他莫須有的指責。芮平一開始不理解,但她想象自己這些年做下的蠢事,忽然就想到一個非常搞笑的結論。
除非男人真的認為,這一切就是他間接導致的——他並不覺得芮平對他的指責有錯,他在用芮平給他施加的痛苦來故意折磨自己。
他甚至已經痛苦到不敢真正的麵對她,像個懦夫一樣逃避著,隻敢偷偷的,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注視著她的一切。
更搞笑的是,芮平也是這麼想的,她也再用著這份痛苦折磨自己。他們真的不愧是父女,就算是犯蠢也是犯一樣的。
想明白一切後。如果說之前,芮平對那個所謂的召喚係統頒發的任務根本就不打算去完成的話,那麼現在她非要完成不可了!
因為這是她最後的一次可以彌補一切的機會。
她之前有多討厭這個所謂的召喚係統,覺得它簡直無聊至極,讓她跟她最討厭最痛恨的人綁定在一起,簡直就是在故意折磨她。
那麼現在,她心中就有多感激。
她更加的投入到訓練當中去。
她不再封閉自己,她可以去接納更多的人,但她從沒想過還要把她所剩不多得到時間再去浪費在男女之情上頭。之前她沒想過,現在她更沒想過。
哪怕高戈是她見過的,最優秀的男性。她不是不心動,她也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她也有正常的審美觀,她會為一個很優秀的異性駐足,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