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平收拾好心情, 很快就從高戈的影響下走了出去。她更加的投入到訓練當中來,除了訓練,其他所有的一切她都不再關注了。也正因為如此, 她並沒有太注意洛蒙蒙的情緒變化。
其實洛蒙蒙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在她麵前, 會慌亂的不知道把眼睛放在哪裡, 有時候會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手足無措,說話結巴, 甚至還會臉紅。他好像越是想要在她的麵前表現, 但就越是會發生用力過猛的情況, 最終狀況頻出。
芮平不得不抽出更多的一份精力, 投到洛蒙蒙頻繁出現失誤的訓練上。他的很多行為被她認為是太過青澀, 畢竟這是他剛開始嘗試這種特殊的訓練。她一開始也不是那麼熟練就能掌握的。
她覺得以他這個年紀已經做到足夠好了。但是洛蒙蒙卻是一副內疚得不得了的模樣,內疚到芮平都不忍心再責怪。
畢竟她都沒說什麼,他就一副愧疚得要死掉了的樣子。
雖然洛蒙蒙已經是比較省心的了, 至少他從沒喊過苦說過累,也沒有在她的麵前嘰嘰喳喳的問很多個問題。他除了總是會犯一些芮平無法理解的低級錯誤外,幾乎是沒什麼缺點的。特彆是以他這個年齡。
但芮平仍舊還是有些說不出來的疲憊,她忽然很敬佩王文義, 她隻是帶一個洛蒙蒙, 就感覺自己好累好想把他丟下讓他自生自滅。
王文義每天要帶那麼多人, 他到底是怎麼受得了的。
芮平覺得王文義真的很了不起。每一個當老師的上輩子肯定欠了很堆人的債, 所以這輩子才要當老師,給這群債主們還債。
也許是芮平看著洛蒙蒙的目光越來越不耐煩,洛蒙蒙好像因此很受打擊。有一段時間他情緒低落到讓芮平都想說要不就算了吧。
當然,這句話她雖然沒有明著說, 但是她的態度卻也很明顯了。在一次,她給他一個如果不行,你就不要再勉強自己的眼神後,洛蒙蒙突然就從這種低落的情緒當中走了出來。
他好像憋著一股勁要讓芮平好好瞧瞧似的,一下子就表現得讓芮平都有些意外的程度。於是那天,她難得的給了洛蒙蒙一句誇獎。
“你要是早這樣,我也就不用那麼擔心你了。”
但是洛蒙蒙卻一點高興的樣子都沒有。他反倒更生氣了,甚至氣到已經不想再跟芮平說話的程度。弄得芮平有點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到底又生什麼氣。
不過洛蒙蒙在她眼裡,一直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一樣。他總是會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在芮平眼裡覺得很幼稚的事情生氣。比如之前他就覺得她搶走了他的教官,就對她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後來還被芮平借這個反擺了一道,糊弄他來教她學習。當然現在她又還回去了。
芮平既然已經答應了要帶洛蒙蒙,她自然不會反悔。可是洛蒙蒙這樣一副不識好歹的模樣,她也不是沒有情緒的。所以既然洛蒙蒙不想搭理她,那她也不會上趕著臉去貼。
反正訓練結束,她就不會跟他再來往了。
於是芮平也就沒想著要跟洛蒙蒙緩和關係的打算,隻在訓練上麵一板一眼的教著洛蒙蒙。隻要她做到無愧於心就好了,不去管洛蒙蒙心中到底是怎麼想她的。
但是讓她有點意外的是,洛蒙蒙明明已經這般討厭她了,結果不僅沒有給她找麻煩,反而是,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一樣,更加的努力了。就好像他隻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生氣,一點都沒影響訓練不說,反倒還表現得比之前還要好,幾乎可以說跟之前像是兩個人,簡直不能更省心。
讓芮平能夠更加投入到自己的訓練中來。
雖然這樣說不是很好,但是芮平甚至想,要是他能夠一直保持這樣其實也不錯。
所以,一場少年的初戀就這麼無疾而終了。偶爾,洛蒙蒙會用一種憤怒的,不甘心的目光看向芮平。然後芮平隻會想,我到底又哪裡招惹他了?算了,不想了。她一開始還會給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後麵連這個眼神都沒給了,看到就像沒看到一樣。
洛蒙蒙就很無力。
偏偏王文義也沒有點明這一點,他好像什麼都看見了,又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依舊是按照他給芮平原來的規劃一樣,隻在偶爾的時候會問芮平,帶得累不累,這小子沒給你惹麻煩吧?
他輕輕鬆鬆的當起了甩手掌櫃,並沒有說要乾預其中的打算。芮平給他的答複也一般都是有點,還好,還行這種。
真正糾結的,痛苦的,隻有洛蒙蒙。他在一個人的舞台上自己演了一場獨角戲,從怦然心動到不敢置信,從懷疑自己到忍不住想要靠近,從失魂落魄到被頻繁打擊,終於認清事實要開始奮起,想要來一個今日你對我愛搭不理明日我讓你高攀不起的劇情。結果得到的隻是一句——“早這樣……”
明明最難受,最受傷的,都是他,偏偏還又說不出來。
甚至在他很難受,很難受,難受到想著乾脆豁出去的時候,王文義就像是知道他的臨界點一樣,會過來小小安慰他一下。就很和藹的問他有沒有什麼難處,他可以幫忙的。
雖然他覺得他更多的時候是在幸災樂禍。但是他即將爆發的情緒又因此降下來了。
洛蒙蒙這麼憋屈著,憋屈著,竟然習慣了。他突然就平和了。不再自己難為自己,他把這份突如其來的感情壓在最深處,也不再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去麵對芮平了。
她也沒有做錯什麼。她隻是從來就不曾喜歡過他而已。
有一些感情既然已經明知道得不到任何回應,那就無需再讓它出現了。
芮平不知道因為何種原因,使得洛蒙蒙想通了。但是不得不說,她因此確實鬆了一口氣。
探親日所帶來的影響其實仍舊還在男生當中留存,雖然高戈的幫忙給了男生打了一針強心劑,那些即將要走的也沒說不再訓練了。但是他們之間因這件事產生的裂痕卻是沒辦法再修補的。不管如何,時間一天天過去,就代表著分彆的那天即將到來。
這些人終究還是會離開部隊,奔向未知命運的遠方。
這種事情,芮平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隻能當做沒看到這其中的變化。相比較她而言,她覺得王文義好像是欣然看到這種改變的。可能男人在這方麵天生就要殘酷一點。他並不認為這是件壞事,每一件讓人痛苦的事都是一個打磨的過程。
他手裡的那群小兔崽子經過這次的事情,才會漸漸明白事理,開始逐漸的長大。
一直被關在一個友好的環境,並不是件好事。王文義在這方麵,比芮平想得要更狠得下心。他並不是她所想的那般,優柔寡斷的人。那樣的人不會長成他這副樣子,雖然他確實有著與外表不符的慈悲和好心腸。
易成龍知道洛蒙蒙選擇跟芮平一起做極限訓練的事情。有一段時間上文化課的時候,洛蒙蒙的臉上身上都有各種摔打留下來的淤青,他會把視線長久落在那些淤青上麵。在芮平以為他會問些什麼的時候,他卻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沉默的扭過頭。
芮平覺得他其實是羨慕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他並沒有提這件事情。
有一陣,洛蒙蒙還擔心他也會來。他像是豎起刺的刺蝟一樣,警惕的觀察著易成龍一舉一動。甚至幾次憋不住都想要找易成龍問個明白。但是易成龍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好像一瞬間變得更加成熟內斂了。
之前他就比洛蒙蒙要成熟許多,但是芮平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的戾氣是有點壓不住的。可能是因為他從小生活的環境,他必須要長成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否則誰都可以在他身上踩一腳。
但是現在,你幾乎是看不到他臉上有什麼其他的情緒,他平和得跟之前像是兩個人。有時候馮小路都一副大驚小怪的模樣跟芮平說:“你知道嗎?易成龍剛剛跟我說謝謝。”
雖然但是……芮平也覺得馮小路這副模樣有點小小的過分。她能夠理解易成龍的變化,雖然他看上去好像是變得更平靜了,但是芮平卻覺得他其實是變得更不好惹了。如果說他之前還是有點虛張聲勢,想要用那副不好招惹的模樣來嚇走彆人的話。
那麼現在他的目的比之前更加的堅定,已經明白自己不需要在用小時候的那些手段。如果誰真的以為他好欺負,那麼他才會真的吃大虧。
他把所有的情緒都收斂了起來。你可以說,他真正的長成了一名成熟的,不再能輕易被打倒的男人。
芮平叫馮小路不要這麼大驚小怪。
“所以呢?你覺得他不該跟你說謝謝嗎?”芮平撇了眼不遠處的易成龍,對馮小路:“你最好不要以為他這是因為明白自己不能在部隊待了,所以放下身段,要跟大家搞好關係。
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否則什麼時候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馮小路縮了縮脖子:“我哪敢啊……”他有一股小動物般的靈敏直覺:“……比之前更嚇人了。”他用很小,很小,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芮平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這是好還是不好。
在部隊的時候,她其實受了馮小路很多照顧,也想要把他拉起來,但馮小路天資受限,當然他比一般人還是強一些。至少芮平覺得,馮小路還是比她一開始的那個樣子要強的。
但是在這裡,馮小路就有點不夠看了。優秀的人太多了,馮小路也認清這一點,就有點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意思在裡麵。
反正我努力了也就那樣,那麼乾脆就不用努力了。他會這麼想。
這麼想不能說就是錯的。很多人都會這麼想,芮平一開始也會有這樣的想法。如果可以躺著,誰會願意站著呢,難道是覺得站著更舒服一些嗎?
但是總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芮平自己沒有那個躺著的條件,她不能躺,她甚至站著都不行,她得跑,拚命的跑,把這些年丟下的,被落下的一切,都一樣一樣的追趕著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