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鼻子皺了起來,恨恨道:“我記得他們上次留下的學號,看我不找他們的麻煩,真當我劉豔霞,是瞎眼牛啊!”
那醫生看了劉豔霞一眼,欲言又止。劉豔霞也不搭理他了,扭頭就走回辦公室,看起來像是半點沒影響,伸出手就道:“單子呢,拿過來給我看看。”
芮平把單子遞過去,她猶豫了一會兒:“……我剛剛其實留了手。”
劉豔霞愣了愣,抬起頭看向她,像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芮平:“他們做得事情,確實不好,但是我不能真的因為他們對你那樣,就把他們殺了……”劉豔霞瞪大眼睛。
“所以我隻能把他們扔出去,但是他們肯定會心生怨恨,我不怕他們找我麻煩,但是他們要是因此怨恨你了……”
芮平看向劉豔霞:“你其實是可以怪我的。”
劉豔霞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伸手摸了摸芮平的額頭。
“乖乖,沒發燒啊。”她低聲喃喃。
芮平:“……”
她忍不住再次解釋:“我剛剛做得,確實是給你出了氣,但其實也給你留了個爛攤子。”
劉豔霞再次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邊笑得直打擺子,一邊道:“你、你彆在逗我笑了哈哈哈……”
芮平:“……”這到底有什麼好笑的!她明明在很認真的為對方考慮啊!特彆是她還有坑她錢的嫌疑。她如此既往不咎,為什麼這個醫生會覺得很好笑?
她不理解。
劉豔霞單手撐著下巴,胸脯墊在辦公桌上,她笑得格外風情萬種:“你是不是覺得……”
“我很好欺負?”
芮平皺了皺眉:“我沒這麼覺得。我隻是說,我剛剛其實是給你帶去了麻煩。”
“麻煩?”劉豔霞一邊搖頭一邊笑:“幾個精蟲上腦的蠢貨,你要是讓他們留在這裡了,才是最大的麻煩。”
她伸手點了點桌子:“放心,就算剛剛腦子真的有毛病,這會兒也被你給治好了。”
芮平抿了抿唇。雖然大部分人都是識時務的,但是總有一些蠢貨除外。
劉豔霞把芮平給她的單子看過後,放到一邊,轉頭問她:“怎麼會營養不良?沒吃飯嗎?”
芮平隻能把剛剛的事情放到一邊,她乖乖的回答著劉豔霞的問題:“吃不飽。”她把吳醫生給她的營養劑拿出來:“這是之前,我在部隊的時候,部隊醫生給我開的。本來可以管一個月,但是最近幾天就喝完了。”
劉豔霞把耳邊垂落的發絲繞在耳後,接過芮平的營養劑:“我看看。”
她起身往辦公室外麵走,芮平愣了一下,劉豔霞道:“愣著做什麼,跟上來啊。”
芮平這才跟上去。劉豔霞到了樓,徑直走到一間房間裡,套上手套,把營養劑裡剩下的那點溶液倒進儀器內的試管裡,然後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坐。”
“他給你開營養劑的時候,有跟你說些什麼嗎?”
芮平搖了搖頭:“就是要我一天喝兩管。餓得時候就喝。”
“那你現在呢?”
芮平:“我今天喝了十管了。”她有點鬱悶:“但是還是沒有任何飽腹感。”
“怪不得我看你嘴唇乾燥起皮,一副陰虛火旺的樣子。”劉豔霞不等芮平一臉茫然有聽沒懂的樣子,伸手又從儀器裡把溶液拿出來:“這麼高濃度的營養劑,難怪。”
芮平乾脆閉上嘴。
“聽你說,感覺仍舊沒吃飽是吧?”
芮平點了點頭。
“最近實力是不是又大幅度提升了?”劉豔霞都不等芮平回答,自顧自的道:“真是個怪物。這樣跟你說吧,你現在身體還在發育,至於要發育到什麼時候。我也不知道,雖然你們這些通過長期高強度訓練鍛造出來的體格已經遠超普通人類的範疇。但是你……”
“你應該是天生的。”
“你的基因,讓你天生比彆人多一份力量,但也因此就要多耗一部分能量。而你此時的樣子,就像是身體長期處於營養不良的狀態,不知道為什麼你竟然沒有出事,你知道我想到了什麼嗎?
冬眠。某種昆蟲會在蛻變前進入冬眠的狀態,能夠長期不飲食不喝水直到蛻變結束。你的身體就像一直處於冬眠狀態,直到近期被人喚醒,所以它正在加速的把你之前虧耗的給補回來,就像個餓了八輩子的餓鬼,瘋狂的汲取所有一切能夠汲取的能量。”
這些東西,塔維斯也給芮平講過,但是劉豔霞講得更詳細一點。
“我會給你開更高濃度的營養劑,但我要告訴你,營養劑不是越高濃度越好。”劉豔霞對她道:“你平時還要注意食補。”
“我給你開個食補的單子,你會做菜嗎?”
芮平搖了搖頭,接著又問:“為什麼?”
劉豔霞翻了個白眼:“你想長胡子嗎?你知道你現在陰虛到什麼程度了嗎?這種高營養劑確實能夠補充你身體虧損的能量,但也會造成你身體的陰陽失衡。你到底還是個女孩子,到時候長一臉胡子,不要怪我沒告訴你。”
芮平嚇得縮了縮脖子。
這方麵對於她而言,確實是空白的區域。她看劉豔霞確實不是在胡吹爛造,忍不住問道:“醫生,如果我想要了解這方麵的知識,需要看哪些書?”
劉豔霞微微一愣:“你想學醫?”
芮平點了點頭。
·
她離開醫院的時候,手裡多了兩板營養劑,還加上了劉豔霞的通訊號,除了多了一張書單外——她還多了一份工作。
“你既然這麼閒,還有空學醫,不如閒暇時間過來幫我好了。”劉豔霞說。
芮平有些猶豫,她這會兒課表還沒有拿到手,並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時間,什麼時候沒時間。
但劉豔霞也不在意的樣子:“等你知道了,跟我說一聲就行了。依你的時間安排。”
芮平有些憂慮的想,她真的不是看她老實,想要拉她去做白工嗎?但是能夠真正跟在一名醫生身邊也確實對她學習了解這方麵有幫助。
芮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吃虧,最後她隻能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咬開新到手的能量劑,芮平確實感到久違的飽腹感再次充斥著。但同時,她也多了一份長胡子的危機——人生為什麼就不能兩全呢?
芮平離開醫院的下一個目標,已經確定了。
菜市場。
這條街道上竟然真的有菜市場,芮平站在菜市場外頭深吸一口氣。
這是她第一次獨自一人去菜市場。雖然之前有跟徐嬸去過,但那個時候她一般隻需要站在旁邊幫忙提東西,當一個無情又冷漠的架子,而不用真的去跟人講價。
但人總是要有這麼一天,她不可能一輩子都不踏進這裡,哪怕她實在是不會跟人講價。
大不了就被人坑。坑著坑著就習慣了。她安慰自己。
當然,她可以選擇去食堂,不過她不可能一輩子都吃食堂。劉豔霞那句話把她給問住了。她總要學著自己做飯的。
芮平一般遇到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情,會下意識的去看塔維斯。但是,向來給人一種踏實靠譜的感覺,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的塔維斯,這會兒表現得比她還要緊張。
【你會買菜嗎?】芮平忍不住問道。
塔維斯跟她道:“有一次,我休假回去,你媽叫我回家的時候,順便去菜市場帶兩捆青菜。”
【然後呢?】芮平側過頭看他。
塔維斯:“然後,我帶了兩把蔥。”
芮平:“……”
塔維斯臉上帶著笑:“你媽把我罵得狗血淋頭,讓我把那兩把蔥吃了。不過她後麵舍不得,沒讓我吃。不是舍不得我,是舍不得蔥。”
芮平:“…………”她默默地把頭扭了回去。
塔維斯:“其實你媽也不會做飯,她嫁給我之前,從來沒有自己下過廚房,哪怕是在惡劣環境下訓練的時候,要麼跟我一樣餓過去,要麼就直接生吃。”
塔維斯:“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就都會了。還用給你織毛衣剩的些邊角料給我織了一個手套,我一直舍不得帶,後麵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怎麼找都找不到。”
芮平聽得眼角發熱。
她說:“沒事,你現在跟我一起學。”
芮平本來還有些膽怯,但是想到爸媽其實也有這種窘迫的時候,想到媽媽當時也會像她一樣,站在菜市場門口猶豫。最終她還是克服了一切,走了進去。
她忽然就不怕了。
她覺得她的媽媽其實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她,她就在她的身邊看著她。
菜市場裡人來人往,吆喝叫賣的都是年輕的人,當然也有年紀大的,不過少,他們一般會沉默的坐在那裡,也不像旁邊年輕人那麼吆喝。
身邊也有不怎麼熟悉的學生笨手笨腳的在攤子上挑東西,問價格。芮平就覺得,這個像媽媽,那個也像媽媽。
她側過頭,發現塔維斯也在朝那邊看。
也許他們想到的是同一件事。
她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真好啊。
這就是生活。
·
菜市場的價格並不貴,畢竟房價都這麼便宜了,菜價還能夠貴到哪裡去。
賣菜的有學生,也有本地的居民。學校裡麵有農業專業的學生自己開辟的田,這些田裡的菜會轉銷給學校,也會提供一些給菜販子。
而且因為是試驗田種出來的緣故,有許多產量簡直多得爆炸,這種菜又不宜久放,所以到處找渠道把貨物傾銷出去。如果你在菜市場發現有一種菜便宜到離譜,那就是農業學生的畢業作品了。
“今年幾個班撞題了,課題是桃子,於是全去種桃了,今年的桃子又賣不完。”賣菜的男生說,“要桃嗎?水特彆足!去年這種還是奢侈品,有錢都買不到,現在白菜價,真的不來一斤嗎?”
芮平發現大學真的是一個自給自足的小社會,它本就是給大的社會輸送血液,培養社會需要的人才。所以這裡涉及各個行業,方方麵麵,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它沒有的。
芮平問那個賣菜的學生是機甲係的嗎?人家一邊搖頭一邊擺手:“我要是機甲係的,我會在這裡賣菜?我大二,營銷係的。”
他指了指旁邊的那個看起來胡子拉碴比較滄桑的大叔:“他大,農業的。”
那大叔衝芮平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用剛剛的姿勢繼續思考人生。
那男生道:“你彆管他,他在這裡,高興不起來。”
芮平忍不住問道:“……為什麼?”
男生舉了個例子:“你看到自家兒子辛辛苦苦拉扯大,最後躺在這裡被人稱斤算量你高興嗎?”
芮平:“……那他為什麼想不開要到這裡來?”
那個長得過於著急的大叔道:“你不懂,這是生命必然的一個過程,我需要親眼看著它們從生到死。”
芮平:“…………”
男生朝她遞了個眼色,叫她不用搭理他。
他還給芮平介紹:“這個菜市場的大老板是我們營銷係的學長,他明年碩士了,所以很照顧我們這些學弟學妹們。看到那個蹲在門口的人沒有,就是他,他從一個普普通通的菜販子變成了一個菜市場的老板,對於菜市場的經濟學問掌握得非常之深,是我的偶像!”
芮平不明覺厲,最後離開菜市場的時候,不知不覺就多了許多原本沒有打算買的東西。
她覺得那個男生也深諳菜市場經濟這門學問。
她提著菜走著走著,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笑了起來。
【其實蠻有意思的。】她對塔維斯道。
【每個人都在認真的為自己的目標而活著。】
塔維斯也一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我覺得買菜也沒我想象的那麼難。”
【我之前覺得,第一軍校的人,肯定是高高在上的,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驕傲自信,天然的與我等凡夫俗子間隔開來。畢竟他們可是打敗了不知道多少對手,考進到這個學校裡麵來。如果你要跟我說,路邊賣菜的小販是第一軍校的,田地裡種田的農民是第一軍校的。】
【我肯定不會相信。】
芮平這個時候,反省自己,其實一直是有偏見的。
【可是第一軍校要培養的人,難道是社會中的上等人嗎?】
塔維斯道:“不是的,學校培養的從來都是有用的人。”
【對,就是這樣。】芮平點頭道。
【甚至可以說,所謂的上等人是對這個社會最無價值的。那些人不曾種出一粒米,不曾創造出任何東西,他們有什麼用呢?】芮平一邊走,一邊在心裡道。
【你跟我說那些大企業家會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在學校住得更好一點,特地出錢出力給學校蓋彆墅。】
塔維斯扭頭看向她。
【我之前想不明白,為什麼學校會允許這種事情,現在忽然明白——價值。他們帶來了人,錢,房子,所有的一切都留在這裡了。學校不用出一分錢,它為什麼要拒絕呢?那些建造房子的工隊,最後可能就留在了這裡生活了,畢竟這裡有工作,而且風景宜人,房子也便宜,生活壓力也不那麼大。他們留下了,還會帶家屬過來,越來越多的人,留下了。這才是最重要的資源。】
【我之前很看不慣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現在反而想通了。】
【因為我看待事情的角度發生了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