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能一直保持這份本心,便很好。”婦人最後輕聲道,“可你也要小心,不要讓自己的鋒芒被人利用了。”
席向晚聞言笑了,“夫人說笑,母親早就教導過我,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她一個活了幾十年的人,怎麼會不知道韜光養晦四個字怎麼寫。
無論是最終登上了皇位的四皇子,還是最終從樊子期手中奪得了樊家的樊承洲,都將這四個字深深地刻在了骨子裡,席向晚目睹了他們的一生,感觸頗深。
寧端就是站得太高,跌下來的時候才愈狠,誰也幫不了他,誰都不願意幫他……
回家的馬車上,席向晚突地眉頭一皺,將自己方才的念頭慢慢地從頭到尾想了一遍。
寧端……寧端!
方才那個婦人,長得有三分神似寧端!
席向晚一個沒忍住,在馬車上打了個寒顫。
她明明記得清清楚楚,寧端父母雙亡,家中沒有兄弟姐妹,是因為能力受了皇帝的賞識,一路提拔到了都察院,隻聽令於皇帝一人,乾的是的幾個人的活,少年時期就投了四皇子一脈,在所有人都覺得六皇子要登基稱帝時,六皇子將一手好牌打得稀爛被圈禁,四皇子鹹魚翻身成了監國。
皇帝病逝、四皇子登基之後,寧端就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
短短兩年之後,尚未成家的寧端就突然死了,一個後裔都沒有留下。
這期間從頭到尾,席向晚也沒有聽說過寧端父母尚且在世這回事!
那婦人身份尊貴,若是有她在旁想住,也許寧端當時就不必死。
不過……也許剛才那婦人並不是寧端的母親,也許是母親那一係的親戚也未可知。
一旦將事情和寧端聯係起來,再回想婦人方才說過的話,就更加顯得意味深長起來。
將她的能力用到更大的地方?不要讓鋒芒被人利用?這些提醒,恐怕多多少少都和寧端有關。
席向晚知道寧端死得蹊蹺,卻不知道這線索居然這麼快就能跑到自己麵前來。
她腦中已經出現了一個極為可怕的猜想。
寧端為先後兩任皇帝做過的事情,其實多多少少並不那麼乾淨,也用上了許多見不得人的手段。早年皇家為了穩定邊關、抵禦外敵,將許多權力外放給了武將們,但隨著天下棋局逐漸穩定,皇家開始想要將散落在全國各地的權力收回手中。
這時候就務必要涉及到勾心鬥角的朝堂廝殺,而寧端在其中起了巨大的作用。
這些,都是席向晚後來才從樊承洲口中聽說的。
也許……寧端的死因,正好與他效勞多年的皇家有關,所以方才那位身份尊貴的婦人也救不回他。
鳥儘弓藏,兔死狗烹?
席向晚想到這裡,輕輕地出了一口氣,將這事暫且分門彆類存放到腦中,而後淡淡掃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席卿姿和席青容。
因為鬨出了方才那樣的醜聞,她們三人不便再繼續參加接下來的詩會,隻能在國公府馬車的護送下匆匆離開。席向晚沒再回花園,隻托國公府的下人給鄒婉月帶了句話說自己先離開了,一切安好無需擔心。
席卿姿似乎十分不滿,手裡揉捏著她灑了金沙的披帛,沉著一張臉不說話。
席青容則是緊緊揪著身上新換的衣服,整個人也沒了往常哭哭啼啼的模樣,而是有些陰森得令人不敢直視。
若是這兩人鬥起來的話,倒是能給席向晚節約不少麻煩。畢竟,如今她已有了其他更需要注意的緊要事項。比如說,提前一月有餘來到了汴京城的樊家兩兄弟。
馬車吱呀聲中,穿越街道停在了席府的門口。尋常百姓見到那代表席府和國公府的牌子,紛紛主動避讓道路,卻不知道馬車中有一人已經成為了汴京城權貴圈子裡的笑柄。
席向晚先下了馬車,一眼見到立在門口等待的母親王氏,快步向她走去,低聲道,“我沒事。”
在幾人提前離開國公府時,就已經派人先到席府傳信,隻是語焉不詳,王氏會擔心也是常情。見到席向晚麵色紅潤、連馬麵上褶子都沒亂一個地從馬車上下來,她才鬆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王氏感慨地撫著席向晚的手臂,一轉眼卻看見從馬車上扶著踉蹌下來的席青容身上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眼神一凝。
“母親,進去再說。”席向晚捏捏王氏的手心,而後回頭周到地對國公府驅車一路護送而來的管家道了謝,見國公府的馬車掉頭而去,才轉頭進了席府正門。
從國公府安然脫身還不算全身而退,因為她接下來還有一場仗要打。
掐指一算,接近午飯時分,她的祖父席明德興許已經退朝回來了,正是他最寵愛的孫女兒席青容能掉著眼淚珠子哭訴自己在國公府受了委屈的時候。
也正是包氏想儘一切辦法將罪名賴到席向晚身上來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