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都察院這一趟離開取信是秘密出行, 寧端隻向皇帝稟告了一聲便輕裝離開汴京城,他又不需要每日上朝, 城裡的大小官員都不知道寧端已不在城中, 更不可能知道密函的存在。
各路的證據都確鑿得如同板上釘釘, 王家看起來已經是鐵定翻不了身, 皇帝為此震怒, 自然有的是人在這關頭落井下石, 一時之間,和王家以及牢中其餘人有關的彈劾簡直是如同雪片一樣地飛向了皇帝的案台。
這幾日朝堂的風向席明德看得清清楚楚, 也讓他對自己的決斷更加有了把握。
這日上朝之前, 他特地又詢問了刑部和大理寺的熟人, 得知此案下判決就在未來三四日之間,頓時覺得時間到了,當日下朝就把請罪的奏本送去了通政使司,隻等批閱過後呈到皇帝麵前過了名錄,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將大兒子逐出家門, 自族譜上除名。
做完這事之後, 席明德神清氣爽一身輕, 回了席府之後和唐新月說了此事,自是得了她一番欣喜的嬌嗔。
第二日是席明德的休沐, 他自不用去上朝,宿在唐新月的院子裡荒唐了半宿, 第二日沒能早早地爬起來, 便錯過了許多事情。
比如這一日天蒙蒙亮時, 寧端已經秘密帶著人回到了汴京麵聖;又比如這日早朝時,六皇子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聲淚俱下地為王家兩位求情;再比如,樊子期在背後的一點點小動作。
寧端為了避人耳目,天不亮就回了汴京城,城門自然無人敢攔身懷聖命的都察院眾人,悄悄放行。
寧端令都察院眾人將樊家和六皇子的雙方人馬都暫時收監,自己卻風塵仆仆地去了朱雀步道,敲開了李掌櫃的鋪子。
天色實在是太早了些,李穎壓根沒有開門,聽見有人敲門才去應了,見到寧端便笑道,“副都禦使,今日還來買簪子?”
她嘴上這麼問,心裡卻嘟囔起來:也沒聽說寧端有什麼相好的姑娘,怎麼三番兩次來買姑娘家用的簪子,難道是暗中和誰家姑娘有書信往來?
寧端點點頭,“兩支。”
生意還是要做的,李穎乾脆就撐開了門,引著寧端往裡走,邊走邊道,“我記得大人買了一支桃花的,一支梅花的,這次可要挑些不一樣的?”她邊說邊盤算著店裡還剩餘的首飾頭麵,“正好,工匠趕製了一匹絨花工藝的發簪,也好看得緊,汴京城裡的貴女們都喜歡著呢,我拿給大人看看?”
寧端隻掏了銀子,“一支桃花木簪。另一支……選你這兒最好的,送給你家姑娘。”
李穎權當自己耳朵不好使聽錯了,賠著笑臉道,“寧大人,你方才說送到哪兒?”
“送給你家姑娘席向晚。”寧端將隻多不少的銀子放在李穎麵前,臉上沒有表情,“儘快送到,彆讓她等太久。”
李穎原先一直下意識地躲避著寧端的眼睛,這會兒看了他一眼頓時又嚇得有些哆嗦起來,強撐著笑道,“明白了,寧大人放心,我這就親自去送。兩支……都送給大姑娘?”
寧端沒說話,他用手指碰了碰被裝在紙盒裡的桃花簪,想了想,還是將其拿了起來,“隻送那一支。”
他吩咐完這些,就轉身離去,一身紅衣好似是血裡染過那般令人膽戰心驚。
李穎擦了把額頭滲出的冷汗,按照寧端留下的錢一估算,便挑了支獨一無二的簪子,將店鋪交給夥計照看,馬不停蹄地親自去了席府。
正當她走到半路上的時候,天已經漸漸亮了起來,路上也不知為何比往日裡喧囂不少,人人交頭接耳也不知是在交流些什麼,個個臉色看起來都驚疑不定。
李穎雖然急著去席府送東西,可突然聽見了“王家”二字,才稍稍放慢腳步注意了一耳朵,聽仔細後嚇了一大跳,立刻上前將人拽住,“你們剛才說什麼?!”
等李穎進了席府時,她險些都忘了手裡的紙盒,進了席向晚的院子便四下一看,壓低聲音對席向晚道,“大姑娘,好事啊!”
可謂人算不如天算,席明德奏本才遞交出去後的第二日,汴京城裡頭就出了大事。
隻在某一夜之間,城中大街小巷突然都被貼滿了手抄的半封信函內容,上書的都是王長期和王長鳴收人栽贓陷害的證據,物證人證一二三例舉得清清楚楚,一時之間王家無罪的輿論又在城中響亮了起來。
對平民來說,保衛了大慶幾十年的王家怎麼可能會是通敵賣國之輩呢?
再加上原先從邊關獲得的各種和敵國往來信件、奸細的證詞等等都是官府的一麵之詞,這封看起來出自王長期之手的信卻看起來條理清晰,難以駁倒,眾人當然是更願意相信被貼出來的信件。
大街上貼滿的手抄信幾乎一上午就被汴京城中百姓揭了個一乾二淨回家仔細看字去了,但緊接著就有許多乞丐出來,見了人不討錢,反而是塞和牆上一模一樣的手抄信,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汴京城裡幾乎是人人都知道王家是被冤枉的了。
李穎在路上就找了封白紙黑字的抄寫,遞給了席向晚道,“我來時特意去找了張,還真不好搶,都快被人拿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