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家將今日的埋伏和賣恩情一事瞞得極好,等寧端猛地發現時,席向晚早已經出城好一會兒了。
他幾乎沒有猶豫就騎了馬直奔出城,緊趕慢趕才正好撞見席向晚令車夫往外突圍的那瞬間,從來四平八穩的心臟差點從他的胸口跳出來。
她哪來這麼大的膽子!萬一——
“我能幫你。”寧端開口道。
“你已經幫我良多,此事涉及樊家,都察院也不便乾涉他人的嫁娶家事。”席向晚以為寧端說的是要都察院出手,她輕輕搖頭,勸道,“皇帝也不會願意見到的。”
“你不願嫁給樊子期,那隻需要和他人定親便好。”
“——”席向晚驚訝得失了聲,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她掙開寧端已放鬆了不少的手掌,扭過腦袋去看這人的臉,卻見寧端臉上的表情十分自然。
“假定親。”寧端冷靜道,“隻要你和我已經定了親,樊子期便不能再插足了。等樊家安靜下來,你尋到中意的夫家,我隨時可以和你解除婚約。”
席向晚一時間有些動心。
寧端的地位擺在那裡,如果是他的話,樊子期也不敢硬碰硬。可——
“賜婚。”寧端像是看穿了席向晚的擔憂似的,他垂眼看著她道,“樊家也不能明目張膽抗旨。”
席向晚笑出了聲,“賜婚哪裡來得這麼容易?”
賜婚大多並不是皇帝單方麵地亂點鴛鴦譜,而是在兩家人已經有意聯姻之後,皇帝看重雙方,才另外下一道聖旨,表達的多的是讚美鼓勵,代表的是榮耀。
皇帝真會給寧端賜婚?在這四皇子還沒有成為眾人公認儲君的時候?
“可以。”寧端認真道,“隻要你說一句好。”
聽出寧端話中的認真,席向晚也逐漸斂了笑意,她偏著頭打量自己身後仍然處於青年和少年模糊界限之間的寧端,想到方才危難之中,他毫不猶豫執刀護到她身邊的模樣,不由得心裡一軟。
“我不能給你帶來更多的麻煩了。”她搖了搖頭,“今日樊子期見了你,本已會將他的注意力引到你身上,以為你和我有什麼……”
“那正好,”寧端又一次打斷她,“就證實他的猜想,讓他儘早放棄。”
席向晚微微歎息,“寧端,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我若是點了頭,收益的人隻是我,你得到的隻是無窮無儘的麻煩……我不能這樣對你。”
寧端難得有些焦躁,他悄悄將身側的手指握成拳頭,極力放緩音調,“不麻煩,定親也能幫到我。”
席向晚一怔,“真的?”
“自然。”寧端麵上全然看不出他正在飛快思索一個合理的借口。“……嵩陽長公主,有意替我牽線定親。”
聽到這位地位尊崇的長公主名字,席向晚自然而然地就想起了上一次國公府歸來之後她莫名其妙給自己的賞賜。她笑了笑,這下心中輕鬆不少,“那就是互惠互利了。”
“是。”寧端有點心虛。
“那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席向晚笑盈盈道,“你剛才為什麼生氣?連話都不和我說?”
寧端自然不能將真實原因說出口。他抿直了嘴唇,迎著席向晚的笑臉,隻覺得耳根一點一點微妙地發熱起來,乾脆一夾馬腹讓馬重新跑了起來。
席向晚一個分神就將視線轉了開去。
寧端輕鬆了口氣,這才想到了合適的答案,“樊家能瞞都察院這麼久,勢力不容小覷。”
“這倒是。”席向晚歎了口氣。她倒是有一些關於如今樊家的隱秘信息能夠提供,可這些信息情報彆說是外人,就算是樊家自己人中,知道詳細的也甚少,若是她貿然開口暴露出去,又是另外一番麻煩。
“你不必擔心這些。”寧端聽她歎息,便說道,“樊子期娶不走你。”
這說法雖然有些怪異,但席向晚還是跟著點了頭,理智道,“樊子期應當不會和你搶人。”
寧端沒再說話,他輕而慢地深吸了一口氣,才將從兩耳旁呼嘯而過的血流聲稍稍平複下來。
他其實內心有兩份慚愧。
賜婚的手詔,他原本明明打算好就那麼放一輩子不用的。
可見到席向晚寧可犯險自傷也不願意嫁給樊子期,他一時嘴比腦子快,居然不假思索地就利用了她的困境。
即便在定親前麵補上了“假”這個字,也掩蓋不了他昭然欲揭的私心。
寧端緩緩將這一長口氣吐出,前所未有地察覺到一點:他其實,從來沒真正打算將那道賜婚聖旨擱置過。
他想用得不得了,隻是克製著一直沒給自己機會。
而現在,席向晚自己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