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迷迷糊糊中覺得自己和樊子期一度春風之後, 六公主就過上了夢中才幻想得到的好日子。
她知道樊子期心中仍然有著席向晚的影子,但那又怎麼樣!皇貴妃和六皇子已經向她連番承諾過,樊子期一定會娶她,無論之後是去嶺南還是留在汴京城中, 樊子期的正妻會是她。
在那之後, 隻要她能替樊子期生下孩子,再加上公主以及未來長公主的身份,那就會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一輩子!
席向晚都定了親,還能和她來搶樊子期不成?
這場爭鬥的勝利者, 最終還是她易姝!
六公主沒有理會群臣的目光, 她直接跑到了樊子期的案幾旁邊, 抱起自己的裙擺,端正禮儀跪坐在了樊子期身旁, 笑得燦爛,“大公子來得真早。母妃原讓我再等一會兒, 可我在後頭等得也無聊, 就自己先跑來了。”
跟著六公主的女官有些無奈,她彎腰輕聲勸道, “公主, 既然來了, 便去您的位置吧。”
六公主一撇嘴, “我不, 我偏要坐在這兒。”她說著, 見到樊子期的杯子已經空了一半, 又記得自己在他麵前要表現得賢良淑德,便舉起一邊的壺替他續水。
原本在旁待命的宮人嚇得伏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六公主將她的活乾了,這可大可小,說不定是掉腦袋的事情!
女官抬眼掃過樊子期俊美得過分卻一絲也不顯妖異的眉眼,知道這是當下皇貴妃和皇帝都要讓一步的人,沒露出絲毫不滿,又勸六公主道,“聖上和皇貴妃娘娘還沒出來,一會兒讓他們見著,又得說教您了。”
六公主將壺一放,有些不耐煩地正要訓斥女官,可視線瞥見一旁的樊子期,又硬生生將罵字咽了回去,“我坐在這兒又不是什麼大事——”她的目光在殿中一掃,很快找到了端坐在對麵不遠處的席向晚,抬手一指,“那不是也坐著個姑娘家?難道我身份不如她尊貴,所以不能坐在這裡?”
被禍水東引的席向晚終於第一次在朝陽殿裡抬起了眼睛來,和六公主的視線不偏不倚對上了。
“我說得不對嗎?”六公主一見到席向晚的麵容,就克製不住地掐緊了自己的手掌心。
她終歸還是嫉妒。
明明她的身份比席向晚高貴這麼多,為什麼偏偏在容貌上輸了席向晚一截?如果她有著席向晚那般千萬人中才出一位的姿色,樊子期一定也會對她另眼相看。
席向晚隻是含笑低頭對六公主行了禮,規規矩矩,一點也挑不出錯來。
“公主,那是席府的嫡女,皇貴妃娘娘特地喚來的。”女官在易姝身後輕聲說著,咬重了皇貴妃三個字,“聖上和娘娘馬上就到了,還請公主回上頭去坐吧。”
“她能和文武百官坐在一起,那我也可以。”易姝自然不會聽女官的勸導,她強行擠在了樊家兄弟的席上,硬是給自己擠出了一小塊空地來。
坐在另一端的樊承洲抓了抓頭發,往旁邊讓了一讓。
“大公子,我就坐在這兒,陪你一起,好不好?”易姝咬著嘴唇轉頭問樊子期,帶了兩三分的不安,“我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的。”
樊子期微微擰眉,“公主,這是禦賜宮宴,公主與小子同席而坐,隻怕於禮不合。”
“你——”易姝微慍,但更多的是委屈,“如果我是席向晚,你是不是就會笑著接受了?”
是。
樊子期這麼想著,神情卻很平和,聲音溫柔又無奈,“公主,這是規矩。”
“你……你是不是在幫她說話?”易姝又轉頭看了一眼席向晚,對她那副不作回應、巋然不動的模樣十分膩歪又火大,“你怪我不該為難她?你還是喜歡她?”
原先被強行按下的嫉妒之情,在見到席向晚和樊子期共處一室時,還是在易姝心中爆發了。
她知道自己不比席向晚好看,可……可她已經將整個人都交給樊子期了,他怎麼還能去看彆的女人!
“不是。”樊子期輕聲歎息,他像是哄孩子似的伸出手,在易姝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這裡人多眼雜,不要鬨脾氣,快落座吧。”
易姝紅著眼圈盯了樊子期半晌,終歸是沒有將怒火發泄出來。
她便是有滿腔的委屈和憤懣,隻要樊子期用那雙好像什麼都能包容的眼瞳注視著她,也全都發不出來了。
見易姝倏地起身往上走去,女官才鬆了口氣,朝樊子期伏身一禮,起身追著易姝去了。
樊承洲這才整整衣袍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位置上,不必再半個身體都歪在外頭了。他看了一眼易姝顯然怒氣衝衝的背影,見易姝恨恨地往席向晚的方向剜了一眼,不由得動作一滯。
今日的宮宴在皇宮中舉辦,易姝又是皇室中人,可謂是天時地利與人和都集中在她身上。
易姝對席向晚怨恨已久,又有這樣好的機會,在被激怒了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忍得住給席向晚一點教訓的念頭?
坐到給公主們的席位上之後,易姝便招手示意女官彎下腰來,低聲對她吩咐了什麼。
女官先是勸了兩句,見易姝隱隱要動怒的模樣,才低眉順眼地離開了朝陽殿。
女官出去不久後,公主皇子們依次陸陸續續地進來,後宮嬪妃們也終於從另一個方向現身。
緊接著,是一身紅袍、腰間佩刀從殿門口走進來的寧端。
即便在這過年的歡慶時節裡,寧端仍然是那副極淡的神情,好像過年過他來說也並沒有什麼值得慶祝的——在座眾人,也沒有誰敢怪罪他不笑一笑的。
寧端跨入殿門的那一刻,原先還有著小聲議論聲的朝陽殿突然之間就安靜了下來,好像所有人都接到了噤聲的命令那般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