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剛剛來到汴京城時,如果有人對樊子期說他會落到需要製造騷亂才能逃離汴京,他定是不會信一個字的。
可現在他卻親自這麼做了。
樊家留在汴京城的絕大部分力量都用上、也做好之後無法收回的準備,為的隻是讓樊子期有一個逃出汴京去的機會。
即便時間已經接近宵禁,街上還是動靜不小,到處有人呼來喝去——那些卻不是普通的民眾,而是奔跑的官兵們,以及四處奔走嘶吼的會試考生們。
樊承洲操縱著駿馬輕而易舉地避開街道上的人,長槍在隱隱約約的暮色中貼著手臂藏得極好。
這兩匹是樊家商會之中最快的千裡馬了,便是路上有官兵注意到他們都來不及阻止,隻能望塵興歎。
但這隻是一開始。
很快,就有眼尖的官兵認出了馬上兩人的身份,大喊起來,“騎馬之人是樊家的犯人,速速捉拿歸案,彆讓他們跑了!”
樊子期握著韁繩的手微微一緊,他騰出右手伸向自己的衣襟,眼睛卻死死盯著前頭的樊承洲。
樊承洲毫無所覺,他輕輕一轉手腕,將長槍矛尖向前提了起來,和幾名迎麵而來的官兵相接的眨眼一瞬間便槍尖一抖,如同開花一般點向三個方向,將那三人都擊落馬下。揚長而去。
樊子期緊跟其後,順利得以突破了險些閉合起來的包圍圈。
樊子期輕出了口氣,將按在衣襟處的手放了回去。
他一手策劃了今晚的混亂用於逃走,當然不可能蠢到自己身邊真的一點人都不留,跟樊承洲兩人逃命不過是個用來試探樊承洲的假象。
自從四平巷那事之後,樊子期心中一直覺得弟弟有些不對勁,但他將這種疑惑深埋在了心中,不到適合的時候絕不會再挖出來。
既然樊承洲還能出力,就暫時不動他了。
樊子期用力勒緊坐騎韁繩,借著樊承洲在馬上和官兵們動手的功夫又將兩人的距離拉近了一些。
樊承洲是一路血海裡殺出去的。望見西城門的剪影時,他的臉上都沾了不少敵人的鮮血,看上去頗為冷硬,“大哥,西城門到了,但是關著的。”
樊子期皺起了眉,他側頭往黑暗伸出看了一會兒,沒看見門的形狀,轉而道,“放慢些。”
“慢不了,官兵就追在後麵!”樊承洲低喝著握緊了槍,“若是門不開,我就在城門上開個洞出去!”
樊子期從懷中掏出個藍色的火折子,道,“我給他們個信號。”
他說著,伸長後壁將火折子舉在空中晃了一晃。
樊承洲微微抬頭看了一眼,沒說話,一夾馬腹,首當其中地朝著西城門衝了過去。
太刻意了,狡兔三窟的樊子期居然和他兩人逃命?這不是樊子期做事習慣。
“——那處有了藍色的火焰,那是什麼意思?”
“那……那是他們到了,要我打開城門的意思……”守城軍首領戰戰兢兢地坦白道。
“城門不能開。”錢伯仲立刻道,“如果開了,樊子期一離開汴京城,再趕在我們之前和商會接頭,就再也追不上了!你看看他們騎的那種馬,兩天就能跑就彆的馬三天的路了!”
樊承洲一路狂奔到了城門底下,那厚重的城門也沒有打開,他不得不勒著韁繩讓胯下沒有恐懼的駿馬停了下來,轉頭道,“哥?”
“都到這裡了,不能掉頭再選彆的路。”樊子期趕上來慢慢停住,他擰眉看著眼前的城門,從書籍中獲取的知識告訴他這城門隻憑兩個人是絕對無法推動的。
“樊子期!”錢伯仲的聲音從城樓上傳了出來,他威嚴道,“城門不會為你所開,更不會讓你有回嶺南的機會,速速束手就擒!”
樊子期平靜地抬頭看去,燒著火把的城樓上隻能看見幾個剪影,他的眼裡根本認不出那是誰。
樊承洲小聲告訴他,“是都察院的錢伯仲,寧端也在旁邊,好似那一段還有彆人。”
“你開不開城門,我都是要走的。”樊子期不緊不慢道,“家中有急事必須趕回嶺南,還望錢大人行個方便。”
錢伯仲怎麼可能行方便,他嚴肅地地清了清喉嚨,一抬手,一整排的弓箭手立刻上前,用箭矢對準了城樓下的兩人。
“看來是要我硬闖了。”樊子期還是笑,好似這一切都在他計算之中似的,“承洲,這城門你打得開麼?”
樊承洲皺眉望著一絲光亮都透不過來的城門,沉吟稍許便點了頭,“城門有三處嵌合,並不完全是一體,我將這三處全部破壞,便能讓半邊城門倒下來了。”
“好,那咱們破門走。”樊子期點頭,“我就在你背後跟著你。”
樊承洲握緊長槍,“好。”
“樊大公子,不要急著走,你還有些東西忘在了汴京城裡。”錢伯仲揚聲道。
“是嗎?那都送給都察院當做遲到的拜見禮罷。”樊子期笑得十分溫和,“錢大人,汴京城中處處都是騷亂,你能帶來此處攔我的人能有多少?不過十中之一罷了!”
“我帶的可遠不止這些。”錢伯仲哈哈一笑,“我還帶上了樊大公子尚未落地的子嗣,不知道樊大公子是不是打算將這也送給都察院了?”
樊承洲正要奔向城門,聽到這裡一愣,下意識抬頭向上望去,隻見一個嬌小的人影被推到了城牆邊上。
那人恐懼地大喊起來,“樊大公子,救我!是我啊,我是易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