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這才發覺自己臉上涼涼的,想必是夢中觸景傷情跟著哭了起來,也不知道哭了有多久,連麵前之人都看不清了。
她無聲地搖了搖頭,悶不吭聲地往寧端的懷裡拱了進去,額頭抵著他的脖頸下巴,輕輕抽了抽鼻子。
寧端小心地將手放到她的後背上撫了撫,比上一次見到席向晚哭時冷靜熟練了不少,像是哄小娃娃一樣地輕輕拍著她瘦削的脊背,“沒事了,隻是一個夢,做不了真的。”
“若不是我想方設法讓席府儘量和六皇子撇開關係,席府在宮宴那一日之後便要完了。”席向晚甕聲甕氣地說。
寧端隻當她是在後怕當時的凶險,心生憐惜,用下顎蹭了蹭她的頭頂,“可你平安度過了,如今的武晉侯府很好。”
席向晚又抽抽鼻子,想到夢中的一切就覺得心中抽痛,在被子底下窸窸窣窣地伸出手,抱著寧端溫暖的手臂更用力地把自己往他胸口擠去,好像這樣就能從他身上獲得更多的力量和安撫似的。
寧端的動作頓了頓,他就著側躺的姿勢低頭去看死死低著腦袋的席向晚,原本該是生出旖旎心思的時候,卻因為她在他懷裡仍舊時不時發出抑製不住的低聲啜泣而化為雲煙。
寧端也曾想過,席向晚這般有主見的姑娘家便是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不需要尋找夫婿,也不需要成親。
正如同他也曾經覺得自己一個人過一輩子是件無所謂的事情,他不需要找一個貼心的姑娘,更不覺得自己會喜歡上任何人。
後頭這個念頭早就在寧端察覺自己對席向晚動心的時候化作煙霧,可前者卻這一刻在他的心中搖晃起來。
即便是席向晚這般內心強大、自己就能解決許多事情的姑娘家,偶爾也是要哭一哭鼻子,在彆人懷裡汲取安慰的。
這個抽抽噎噎的小姑娘倒是有點像他曾經從席府眾人口中聽說的“小時候的阿晚”的模樣了。
寧端輕出了一口氣,他默不作聲地收緊了手臂,抱著席向晚給她順了好一會兒氣,才發覺懷中抽抽搭搭的動靜小了下去。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抱著他手臂的兩隻小手漸漸放鬆了力道。
她睡著了。
寧端艱難地伸長手臂將剛才被席向晚壓在身下的被子抽了出來,慢慢地改在了她的肩背上。
這動作仿佛驚動了淺眠的席向晚,她不安地動了動,重新抱緊寧端的手臂收緊在胸前,從鼻子裡發出了抗議的聲音。
寧端的心尖瞬時軟得一塌糊塗,他摟著懷裡的小姑娘低聲哄她,“噓,我還在,接著睡吧。”
席向晚的眉頭仍然擰在一起,過了好一會兒才在睡夢中稍稍舒展開來。
寧端規規矩矩地擁著她,沒有再動。
原本洞房那夜誤打誤撞的同床共枕過去之後,他就打算提起在外間支一張床睡的建議,結果對著席向晚的眼睛卻屢屢開不了口,讓年輕首輔十分唾棄自己的卑劣和貪婪。
因此第二日他們也是睡在了同一張床上,這第三日也是。
寧端小心掩飾,沒讓席向晚發現自己夜間幾乎不入眠的事實,不想卻在今夜被在夢裡哭得稀裡嘩啦的席向晚給嚇了一跳。
她哭得安安靜靜又悄無聲息,可淚水卻從禁閉的雙眼裡洶湧地流出來,順著臉側一路流到發鬢裡,那架勢將寧端當場就給震得坐了起來,想儘辦法將她給喊醒了。
卻不知道做的是什麼夢,才叫她這樣委屈和不安。
寧端心不在焉地用空餘的手梳理著席向晚背後黑綢似順滑的長發,突地聽見懷裡傳出一句咕噥的聲音,下意識嗯了一聲。
席向晚沒吭聲。過了一會兒後,她有一次嘰嘰咕咕起來。
這下寧端明白了她是在說夢話,有些好笑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背脊。
席向晚安靜了大約也就是三五個呼吸的時間,而後冒出一句咬字清晰的夢囈來。
“……大笨蛋寧端。”她說。
寧端:“……”他的動作一頓,低頭去看埋在自己懷裡的人,一時有些摸不透她究竟是真的睡了還是假的睡了。
也就是這一句,之後席向晚便不再聲響,安安靜靜地伏在寧端的胸口度過了這個噩夢突然纏身的夜晚。
寧端怕席向晚再做噩夢,守著她熬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也沒想明白那句大笨蛋到底是從何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