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說過床笫之間種種男女秘事,此時覺得自己這般反應極為不正常,努力地將在空中飄忽的意識理智往回拽,正尋思著喊翠羽進來瞧瞧時,寧端努起嘴唇親了她的掌心。
“你要學。”他帶著笑說道,“以後就好了。”
席向晚沒鬆開眉頭,“你沒學過,你也是嗎?”
寧端輕而易舉地將懷中的席向晚往上托了一小段,他平視著她濕潤氤氳的雙眼,啞著聲音道,“不是人人都像你這樣天賦異稟。”
席向晚怔怔望著寧端,他俊美英挺的眉眼褪去冰寒,野性又幽深的眼神令她想起曾在嶺南邊境見到過的那些尚未被人類馴服的美麗生靈。
她的耳朵自動忽略寧端說的什麼“天賦異稟”,探出指尖輕撫他的眉梢,“那從現在開始……你也是我的了。”
“不。”寧端靠近她的麵孔,“無論有沒有今日,我早就是你的了。”
翠羽在外頭一本正經攔住想進院子的碧蘭,“這會兒咱們不方便進去。”
碧蘭後頭還帶著幾個下人正準備進去送飯菜,聞言十分詫異,“夫人帶回來的吃食要冷了。”
翠羽一臉深沉,“冷了就冷了,現在沒什麼比裡頭正在發生的事情更重要了。”
話音剛落,席向晚打開房門,帶著一絲惱意向外喊道,“人呢?”
碧蘭翠羽同時回過頭去,見到席向晚正扶著門怒視她們,趕緊一個讓路一個帶人從院門湧入,將飯菜送了進去。
翠羽步子邁得快,她到門口時往裡瞟了一眼,見到寧端抱著手臂站在內屋的口子上,視線長久停留在席向晚身上,像是被吸住了似的。
翠羽心中嘖嘖兩聲,飛快地移開視線,將先前拿出去的熱水又給放了下去,有些感慨:大人可算是熬出頭了。
席向晚原先在小甜水巷時沒想太多,見什麼就買什麼,身後本也就多帶一輛馬車,倒不覺得自己家買了許多東西;等這會兒下人們將吃食一一擺上桌來的時候,她放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心情煩悶之下幾乎一口氣買了夠十個人吃的一餐飯。
眼看著桌上都要擺不下了,席向晚隻得道,“放這麼多做什麼,你們拿去分了便是。”
碧蘭十分耿直,“夫人,這些都是您剛剛說要買了回來給寧大人嘗嘗的,我還有許多沒有拿來呢。”
席向晚沒好氣道,“那是剛才,他現在可沒這麼好待遇了。”
碧蘭又要耿直地依言將東西都拿出去,翠羽趕緊回身拉著這隻聽字麵意識的小丫頭往外走,笑得不行,“碧蘭,你餓不?咱們去吃夫人買了剩下的那些。”
碧蘭的力氣哪裡是翠羽的對手,被拖著一路往外走,依依不舍,“我不餓,我還要伺候夫人吃飯呢……”
翠羽一哂,“夫人有大人伺候著,咱們倆自己吃自己的就是。你不餓我餓了,現在趕緊去後廚裡還能吃上熱乎的,走走走。”
寧端掃了眼桌上琳琅滿目的美食,笑,“我要這碗豆花就是了。”
席向晚睨他,“首輔大人這吃得飽肚子?”
“有情飲水飽。”寧端平靜道。
席向晚無言以對。這人究竟是怎麼做到不開竅時打死不開竅,一開竅就從頭到尾變了一個人的?
“我要甜的。”她乾脆頤指氣使道。
寧端好脾氣地將席向晚按到椅子上,鞍前馬後將她服侍得妥妥貼貼,勺子都給遞到手裡。
……倒也不算變了一個人。
席向晚小口吃著甜蜜蜜的豆腐腦,手指還有些酥酥麻麻的不聽使喚,動作慢吞吞地吃一口瞥一眼寧端,心中想道。
寧端心無旁騖往她麵前小碗裡夾菜,顯得意猶未儘又興致盎然。
席向晚吃了小半碗便停了下來。她用手指敲敲寧端麵前桌子,“吃。”
碧蘭仍然有些擔心,她趁著翠羽沒注意偷偷轉身躡手躡腳到內屋外邊朝裡邊望了一眼,正巧見到席向晚有條有理地給寧端介紹桌上美食,寧端乖巧地按她說的順序一個個嘗過去,耐心十足,指哪兒夾哪兒,再聽話沒有了。
一頓飯下來,席向晚心中的怪異感終於退去稍許。她比寧端更早知道對方的心意,因而其實也早就知道自己和寧端會有相親這一日,隻是當這一切真發生時,沒有和男人親密過的她多少還是有些忸怩。
尤其是,當和她一樣從來都沒有喜歡彆人過的寧端卻表現出了十足的無師自通時,席向晚就有些不平衡了。
要不是完全信任寧端,她恐怕都會覺得麵前這個人在暗中悄悄碰過彆的女人,才有了這樣的技巧和熟練。
席向晚支著下巴想,天底下擅長什麼的人都有,怎麼會有人在這種事情上無師自通不教都會?
下人已將桌上的碗碟撤了下去,寧端提壺倒水,見席向晚平靜不少,才問起今日在武晉侯府發生的事情來,“白天武晉侯府裡,事有蹊蹺?”
席向晚被寧端這話轉移了注意力。她抿了一小口茶,燙得抿住舌尖頓了頓,才擰著眉道,“前朝毒庫裡那些稀奇古怪的秘藥毒粉便也罷了,可毫無道理可將的厭勝之術,真有那般神奇麼?”
神奇得能叫席卿姿在暗地裡紮個小人,就將遠在幾條街以外的齊氏險些折騰得一命嗚呼?
即便席卿姿身為席府的人,準確知道齊氏的生辰年月,可她從不玩弄這些巫蠱之術,一試便成功,也太玄乎了些。
席向晚怒極時沒想這麼多,席卿姿一幅做賊心虛的模樣更是輔證了一切,可等席向晚冷靜下來一回想,席卿姿八成是那般能力的。
倒不如說,席卿姿自己也以為齊氏的生產出了問題是她紮小人的錯,才會和翠羽起了那番衝突,又在席向晚麵前也不露破綻。
在席向晚看來,席卿姿倒很可能是被人當槍使了。
“嶺南有不少蠱師的記載。”寧端換了個角度道,“或許真有能人異士。”
席向晚捧著杯子將今日發生的所有細細講給了寧端聽,而後才輕輕歎了口氣,“若席卿姿真成了彆人的幌子,那必然是有人已經買通武晉侯府中的下人,才能在大嫂生產期間出手。我憂心大哥大嫂的第一個孩子許久,千防萬防,明明生產這日沒叫任何不值得信任的人進屋子裡,也還是出了紕漏。”
寧端道,“再清查一遍,總有蛛絲馬跡。”
席向晚輕輕點頭,“武晉侯府裡或許也不那麼太平了,我得和大哥說上一聲,叫他有個準備。若真有人要害我大哥子嗣,不會因為今日不得手而停下來。”
除了擔心娘家親人,席向晚也有些擔心背後對齊氏出手之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真正要對付的不是武晉侯府,而是想要隔山震虎,借著武晉侯府和席向晚來撼動寧端。
樊家這個心頭大患不除,席向晚的心就一日不能完完全全放回胸口裡。
誰知道如今廢了半身的樊子期是不是正在瘋狂計劃對於寧端的報複?又或者,今日發生的一切本來就是他的報複?
想到這裡,席向晚輕輕歎了口氣,“你也要小心一些。”
“我不擔心。”寧端平淡道,“隻要你護好自己,我就沒有後顧之憂。”
席向晚立刻道,“這你放心。任何想同高氏一樣將我拿捏成你軟肋的人都是癡心妄想。”
寧端卻認真接話說,“但你是。”
席向晚輕易聽懂寧端話中的意思,她不自覺地咬住嘴唇克製心底漫上來的喜意同羞怯,儘量鎮定地道,“你也是。”
她自覺自己架子擺得很穩,卻不知道自己緊緊絞在一起用力得發白的指甲已經暴露了一切,在眼神向來好的寧端視線中簡直比黑夜裡留在房中那盞燈還要亮眼。
寧端動了動手指,正要習慣性地將心頭那股去觸碰席向晚的衝動和**按捺下去,卻又驀然想起如今一切和從前都不一樣了,便伸出手去將席向晚手心的杯子抽了出來,轉而握緊她的手指,“隻要你不反悔今日的一切,我就什麼都不怕。”
席向晚不自覺地將眼神往旁邊飄了飄,最後落在寧端修長的指節上,輕聲問道,“你覺得我會反悔?”
“我的一切都是我雙手掙來的。”寧端並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因此我很明白,有些事情可以爭取,有些事情永遠爭不來。正如我能將都察院管理得井井有條,卻不能去問大長公主或者先帝我的生父是誰。”
他極少說這樣長的話,席向晚聽得也極為仔細,生怕錯過了一個字。
她深知一對夫妻想要相濡以沫過一輩子,互相之間是最好不要有任何誤解和自以為是的。
“你正是我知道爭不來的那一類。”寧端接著說道,“見你第一眼,我便知道了。”
“……第一眼?”席向晚狐疑道。
第一眼時,她濕了半條裙子,寧端摘花替她解圍,舉止雖善意,臉色眼神卻都是十足的冷淡,席向晚當時可全沒覺得自己真能成功和這位未來首輔如此打好關係。
可寧端剛才這話卻意思很明顯了——他第一眼見她時就想了許多,那絕不是普通男女第一次見麵時會思考的問題:這個人我能不能得到擁有?
說漏嘴的寧端微微一怔,逃避似的垂下眼去,手卻沒鬆開,“你是汴京第一美人,我自然早就聽說過。”
席向晚咀嚼了一會兒寧端這話,突地笑了起來,“我第一次見你,不是你第一次見我,是不是?”
寧端輕咳一聲。
“那你瞞了這麼久,”席向晚眉眼彎彎,“是不是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寧端沉默著揉搓席向晚的指節,過了半晌,他才慢吞吞地開口反擊道,“你早就知我心意,卻又不懂裝懂瞞了這許久,我是不是也該和你算一算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