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源先記住蔣意的名字。
蔣意不知道。
那是在大一第一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CS104程序語言設計課在教學周的最後兩周進行大作業彙報展示。
謝源在蔣意前麵做展示。他弄完, 正在拔HDMI線,她抱著電腦走上來。兩個人擦肩而過。
然後蔣意開始彙報展示。她做的是一個網頁反爬蟲的保護機製。她當場做演示,直接把謝源剛剛展示的網址輸入瀏覽器的地址欄, 分彆展示了使用和不使用她做的反爬蟲機製的結果。
效果當然很好。她站在講台上, 勾起唇角,眼睛裡麵有靈動的光芒在搖晃,“大家看,這樣我就把上一位同學的知識產權保護得很好喔。”
台下一片善意的笑聲。
蔣意又俏皮地說:“上一位同學你不需要跟我說謝謝, 舉手之勞而已。”
她有調戲同學的嫌疑。
謝源也彎了彎嘴角。而且他發現,她嘴上跟他說不用謝, 實際上從頭到尾她的眼神壓根兒就沒有往他的方向看哪怕一下。
她根本沒記住他這個“上一位同學”長什麼模樣。她隻是在說俏皮話而已, 從而顯得她更加自信和遊刃有餘。
她笑得很燦爛很漂亮。
謝源正要把眼神挪開,然而忽然間鼻腔裡麵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像是有一股熱流。
他下意識地仰頭,手指捏上鼻梁骨, 熱流瞬間順著鼻腔食道連通處湧下, 鐵鏽般腥甜的味道在喉嚨裡漫開。
他居然流鼻血了?
他以前從來沒有流過鼻血。
鼻子出血的情況下不能仰頭。謝源作為醫生家庭的孩子,這點兒常識還是有的。他低頭壓迫止血, 然後起身從教室的後門出去, 往洗手間去找冷水冷敷。
鼻血很快就不流了。
然而這種事情既狼狽又離譜。
他為什麼會莫名其妙流鼻血?
總不能是因為剛剛她在台上隨口調侃他的那一句話吧?
也不會是因為她長得漂亮。雖然她確實長得非常漂亮, 應該算是謝源從小到大見過最好看的人, 但是謝源認為自己應該沒這麼禽.獸, 見到漂亮的人就流鼻血。
要麼就是因為她做的反爬蟲機製有驚豔到他,讓他情緒一下子往上頂起來了。可是如果因為這種事情而激動到流鼻血的程度, 謝源想想覺得這樣似乎更像變.態。
謝源處理好自己的事情,然後原路返回教室,坐回位置上。
蔣意的展示已經結束了。講台上換了一個學生站在那兒。
謝源的室友許安宇隔著一個座位坐在謝源邊上。他不知道謝源剛剛的突發情況。他伸長脖子問謝源:“比如像蔣意剛剛做的那個東西, 做起來難度大嗎?我看老師給她的評價很高呢。”
然後謝源就記住了,剛才的女生名字叫蔣意。
讓他第一次流鼻血的女生叫蔣意。
這節課下課以後,謝源接到他爸打過來的電話。然後流鼻血的真相水落石出。原來是他爸昨天從祖父母家端回來的那鍋雞湯端錯了。祖父給謝源的姑媽燉的補氣活血的雞湯,燉了整整三個小時,結果被謝源的爸連鍋帶湯全部都端回家了。
“你爺爺囑咐了,他說我們喝錯湯問題也不大,但是讓我們喝涼茶去去火。你自己決定要不要聽你爺爺的話。”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更何況祖父是中醫名醫。
謝源想起剛剛流鼻血的經曆,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去喝涼茶。可是哪裡會有人在B市的大冬天喝涼茶?
他爸又問:“你沒事哦,你爺爺說,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可能反應會大一點兒——”
謝源麵無表情地把手機拿開一段距離。
這時候一股淡淡的香氣從他身後飄過來。這股香味像花香又像水果香。然後謝源就看見蔣意懷裡抱著電腦從台階上走下來,她從他身邊經過,沒有分給他半個眼神。
她剛剛還在課上笑眯眯地當著所有人的麵讓他不用說謝謝——
他就知道,她其實根本就不認識他。
鼻子似乎又一次要蠢蠢欲動了。
鼻子不夠爭氣,但是足夠誠實。
謝源的臉立刻沉下來。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停自行車的位置。
他現在就去買涼茶!
*
在流鼻血事件之後的一周,謝源的生活如常。他沒有再跟蔣意發生什麼交集。
哪怕她是他在班級裡唯一一個記住名字的女同學。
謝源覺得這很正常。
大學班級裡的男女同學之間本就涇渭分明,更何況他們工科專業男多女少,更是加劇了這種性彆上的同性集聚和異性分離現象。
記住名字並不意味著什麼。
然後就到了要放寒假的時候。
謝源去學院交表格。他進去的時候,學院大樓前的花壇邊上空空如也。等他交完表格出來,花壇旁邊長貓了,也長人了。
蔣意坐在那兒。她身上穿著一件米色大衣外套,沒介意花壇的邊可能有積灰,可能會把衣擺弄臟。
她手裡拿著一盒貓罐頭,正在喂貓。
謝源認出那隻貓是貼在學院樓裡通知欄上的“喜愛抓人的惡貓”。
這貓據說特彆愛搶食,也特彆擅長打架,吃飽的時候偶爾樂意接受被人擼毛,但是更多時候它的心情都很差勁,喜歡伸爪子一視同仁地“招待”那些試圖貼上來的兩腳獸,因此榮登學院的通知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