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黑影身後的幾個宮人看到黑影倒在地上正想開罵,卻眼尖地認出了蘇卿夢,嚇得連忙跪倒在雪地裡:“宸王殿下。”
蘇卿夢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跪著的宮人,並沒有叫他們起來的打算,蹲下身,修長白皙的手指勾起黑影的下巴,仔細打量,不過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
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黑漆漆的少年眼中有了一絲希冀,但是他克製住了,一雙靈動的狐狸眼裡偽裝著怯懦:“回、回七皇兄,我還未有大名。”
“你怎敢……”宮人隨口便要訓斥,隻是蘇卿夢冷冷看過來,嚇得那個宮人便將頭磕進了雪地裡。
蘇卿夢站起身,抽出袖中的錦帕,擦了擦碰過少年的手指,“起來回話,你是哪個宮的?”
“我、我是蓉香宮的……”少年怯生生爬起來,他比蘇卿夢矮了近一個頭,渾身臟兮兮的,這麼冷的天隻穿著單衣,在風雪中凍得瑟瑟發抖。
蘇卿夢擦手的動作頓了一下,蓉香宮是大梁皇宮最偏遠之地,她記得曾經有一位與陸貴妃爭寵的美人最後便是在那裡香消玉損。
“從前為何沒見過你?”在原主的記憶裡並沒有這樣一位弟弟。
少年低下頭,極小聲地說:“我、我不是故意要離開蓉香宮的,今天是除夕,我隻是、隻是想吃個饅頭……”
少年從懷中掏出一個他從宮人那裡偷來的饅頭,硬邦邦的、冷冰冰的,但是他卻將他作為了寶物獻在她的麵前。
“誰不允許你離開蓉香宮?”蘇卿夢不為所動,無視少年發抖的身軀,繼續問著。
少年看向跪在地上的宮人。
宮人們立刻磕頭:“宸王殿下,是貴妃娘娘特意吩咐的,以免他出來衝撞了貴人。”
蘇卿夢垂下眼眸,這就是少年特意的算計嗎?誰都知道林皇後和陸貴妃相鬥數年,若是陸貴妃吩咐下去的事到了皇後那總是被推翻,而她正是皇後之子。
她看了一眼天,宴席也快要開始了,她再看向少年,隻卸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淡淡說:“既然是貴妃的意思,本王身為晚輩自然不好忤逆,你回去吧。”
少年愣住,他本以為蘇卿夢會將他帶到宴席上,不管如何,他想博一次在皇帝麵前露麵的機會,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死在這宮中,但若成功了,他便是有名有份的皇子,便能吃飽飯了。
他盯著蘇卿夢離去的背影有一絲陰鷙。
蘇卿夢撐著傘猛地回過頭來,少年被驚了一下,迅速低下頭去,等他再抬頭,蘇卿夢已經走遠。
少年按住砰砰加速的心,想著這麼大的風雪,她必然看不清他的眼神。
宮人見蘇卿夢走了,迅速從雪地裡起來,伸手就要去推少年。
少年躲閃之間,卻被身上過長的大氅所絆倒。
他迅速爬起來,怔怔地盯著身上的大氅,原來穿著這樣厚實的衣裳即便是摔在雪地裡也不會痛,而且真的很溫暖,這樣的冰雪沾到身上也不冷。
少年惡狠狠地看向宮人,卻下意識地學著蘇卿夢方才的口吻:“我身上所披的是七皇兄的,你敢弄臟?”
那些宮人果然遲疑了。
少年心跳愈發快速,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但他覺得他總是要抓住的。
蘇卿夢走得快,一路走來倒不覺得冷,隻是她到底來遲了,皇帝、皇後、總嬪妃與眾皇子、公主皆已入座,她一人未披大氅從外走來格外醒目。
陸貴妃自是沒有放過這樣落井下石的機會,林皇後的嘴也素來沒有陸貴妃快,何況林皇後自持身份,也不願意在這樣的場合與陸貴妃吵嘴掉了身份。
蘇卿夢也沒有辯駁,隻是上前請罪。
皇帝對陸貴妃是真的寵愛,由著陸貴妃劈裡啪啦將嫡子說了一堆,才不緊不慢地讓蘇卿夢入座。
蘇卿夢坐在三皇子蘇辰璟的身旁。
蘇辰璟是已故王皇後之子,亦是嫡子。
與她不同,剛剛弱冠的青年麵容清俊,芝蘭玉樹,總是擒著溫和的笑容,對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亦是如春風和煦。
“這麼冷的天,七皇弟怎沒有穿大氅?”蘇辰璟關心著問,親自溫了一杯酒遞給蘇卿夢,讓她暖暖身子。
蘇卿夢接過溫酒,麵無表情地將酒一飲而儘,並沒有回答蘇辰璟的問題。
陸貴妃嗤笑一聲:“宸王這是乾什麼?好好一個除夕,遲來讓長輩等便也罷了,如今兄長問你問題,你也答不得了嗎?”
蘇卿夢望向老皇帝,淡淡說道:“今日家宴,兒臣不想壞了氣氛,索性不說。”
“是借口沒編好吧?”陸貴妃素來不給皇後和蘇卿夢這個嫡子麵子,顯得她囂張跋扈又不是很聰明,偏偏皇帝愛極了這樣,覺得她分外真實。
蘇卿夢低下頭,勾了一下唇,隻猶豫了一下,道:“兒臣也是剛知道原來在蓉香宮裡還有一位不知排行的弟弟。”
“蓉香宮?”皇帝覺得有些耳熟,卻忘記了在哪聽到過。
反倒是他身旁的陸貴妃猛地僵住,正想撒潑混過關,便聽到林皇後提醒皇帝:“是從前幽禁蓉美人的地方。”
顯然皇帝對那位蓉美人也沒有什麼印象了,林皇後眼裡閃過一抹嘲諷,不陰不陽地問道:“陛下當時將蓉美人的事全權交給貴妃處置,臣妾未曾過問。這麼說來,那時候蓉美人竟是懷了皇子,貴妃怎地沒說?”
“陛下,好好一個家宴,為什麼要提這些掃興的話題?”陸貴妃已經三十,卻生得嬌美,這般對皇帝撒著嬌,皇帝哈哈一笑,便揮了一下手,意思這個話就此打住。
陸貴妃得意地看了一眼林皇後,林皇後冷著臉沒說話。
底下的妃嬪與皇子公主縱是各有心思,亦是說說笑笑,將這事翻頁。
隻有蘇辰璟轉身對蘇卿夢說:“待宴席結束後,七皇弟同我一起去蓉香宮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