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葉動手的時候, 所有人都覺得聞湘死定了。
謝無極的結界沒有任何反應,這是根本沒想管她的意思。
聞葉的靈力也沒有要收回的痕跡, 這一掌下去聞湘, 或者說謝琬,她必死無疑。
早在千年前就該死的人,苟且偷生這麼久, 現在死了好像也不錯。
謝琬閉上眼, 坦然地接受即將到來的死亡,但預想之中的劇痛並未到來,耳邊響起冰刃碎裂的聲音,她一怔,緊張地睜開眼, 看見的人不免讓她失望。
不是謝無極。
是啊, 想想也不可能是謝無極。
謝無極怎麼可能為了她的生死去冒險?
救了她的人是聞雪月。
“雪月……”
聞雪月手中本命劍被聞葉一掌擊碎, 手臂疼得直冒汗,但還是堅定地擋在她麵前。
“老祖。”聞雪月艱難道,“回頭是岸。”
聞葉看著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後輩,直接笑出了聲:“你讓吾回頭是岸?真是可笑,吾做了什麼需要回頭的事嗎?”
他拂開擋在麵前的聞雪月,聞雪月被甩開時還帶上了謝琬, 兩個姑娘躲開很遠,聞葉冷漠地指著身後的結界。
“謝無極在聞家肆意妄為,踐踏聞府尊嚴, 吾如何處置他和他的妹妹都是理所應當。”他冰冷的眼神漫過所有還活著的族人,“奪妻之恨如何能忍?吾與謝無極不死不休。”
他要和謝無極不死不休,房間裡的謝無極也不準備繼續忍耐下去了。
他放開攔住黎瑤的手臂,不甚在意地拂去肩上擾人的塵:“即便你不去, 她也不會死,何必自己去冒險。”
謝琬出事的前一秒,不止聞雪月有動作,黎瑤也想出去救人。
是謝無極阻止了她,也確實沒讓謝琬真的出什麼事。
這個理應殘酷暴戾,對親妹生死不聞不問的兄長,好像沒有想象中那麼涼薄。
黎瑤覺得自己可能對謝無極有些誤會。
自從決定離開獨世宮,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對謝無極抱有極端的偏見,好像隻有這樣才可以保持己心,不被任何變故動搖。
但現在她越發直觀地認識到,謝無極之所以沒有救人的打算,是因為他早就料到了聞雪月會出手。
聞雪月的戲份結束了,謝無極也撤掉了結界,黎瑤注意到他烏黑的長發中混了一些白,她一皺眉,剛想再仔細看看,他已經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聞葉第一時間與他視線相交,謝無極一副饜足的樣子再次刺激到了前者,兩人一句對話都沒有直接動了手。
黎瑤沒見過謝無極離開聞府那日驚天動地的一場鬥法,但今日她在這裡。
她用最快的速度布下法陣,將自己和聞雪月、謝琬圈在其中,至於聞家其他人,那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了。
聞雪月倒是想去操心,可她受了重傷,根本動彈不得,隻能朝他們喊:“快逃!”
確實需要快逃。
淩晨朦朧的天色瞬間被碰撞的金光點亮,仿佛太陽墜落一般,刺得人睜不開眼。
黎瑤第一時間捂住了眼睛,可還是太遲,眼睛又酸又疼,生理學的淚水不斷湧出來。
有人抓住她的衣袖,她勉強睜眼去看,是兩眼冒血,顯然已經失明的謝琬。
“哥哥怎麼樣了?他有沒有事?”
所有人都在躲避刺目光芒的時候,隻有謝琬睜著眼,不願錯過兄長哪怕一麵。
黎瑤已經是在場三人之中修為最高的那個,她微微抿唇,努力抬眼去分辨,看到謝無極手持墮天劍,劍刃橫在聞葉的脖頸間,身上看似沒受什麼傷。
她不自覺地感到喜悅,剛想鬆一口氣就愣住了。
他確實好像沒受傷,可他滿頭烏發變成了銀色。
如月光流瀉的銀色似乎比黑色更適合他,讓他看起來更像是墜入凡間的真神。
凡是見到他這般模樣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跪拜。
可這絕對稱不上“沒事”。
黎瑤想到走出房間之前謝無極發間的白色,是那個時候就已經在變化了吧?
他幾乎是一招就將聞葉抵於劍下,看起來是懶得浪費時間,但很難說是不是再繼續拉長戰線,他會支撐不住。
黎瑤感受到體內蓬勃的力量,不難想到那來自於誰。
這一場鬨劇終是她受了益,但麵對一切的是謝無極。
不能這樣。
早就說好兩不相欠,一筆勾銷,那就不能讓謝無極一個人麵對所有。
黎瑤拉開謝琬的手,毫不猶豫地從陣法中出來,飛身朝空中的身影掠去。
謝無極是個習慣獨來獨往的人。
哪怕是去牆外對付那些怪物,他也不容許人跟著自己太近。
不管是左右護法還是獨世宮的管家,都不能得到他全部的信任。
有時候他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相信。
就像現在,軀殼內的東西又在排斥他了,可是憑什麼呢?
這具軀殼還有什麼是原來的嗎?
他很小就記事了,清楚知道身體的改變,從頭發、五官到身體最細微的地方,都已經發生過翻天覆地的變化。
眉心的標記,特殊的異瞳,都是謝家人不具備的特點。
這些隻能來自於那些怪物,那些死在他劍下不計其數的“怪物”。
謝無極不認為自己完全變成了怪物,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心還是人類的。
是了。